洛城东北的一处别庄里,落英夹道,竹柏成林,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复道明台,雕檐画墙,房庑精丽。别庄西北角有一湖,乃引邬山之活水注入其中,流水潺潺,挟落花以入清池,囚自然之美景于一隅。极奢华之能事,穷世间之美好。 “公主,帮我解开可好?”声音靡靡,似带着惑人的钩子,恁地让人心跳漏了半拍。听这声音,便知是位美人。 “如此不是更好么?我等好玩得更尽兴……”这是她的公主娘亲。 “女郎还在外间……”男声似颇为难。 “不用担心,她们还小,不知事的。”女子轻笑道。 男声似还想说什么,却被吞咽入腹,只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两人交叠的身影映在榻前的屏风上,暧昧模糊。屏风上挂着两人的衣物,有一红伦锦帔垂地,摇曳生姿。 正对着屏风的外间放置了一方青榻,榻上坐着俩粉雕玉琢的娃娃,一娃娃面无表情,双手捂着另一娃娃的耳朵,她这动作做得似颇为困难,时被那另一娃娃挣脱。 这便是冯玦和她的双胞胎妹妹冯玥了。 冯玦睁着一双死鱼眼,心里有万只草泥马跑过。 现在是白天好伐,白日宣|淫真的好吗?当着俩小孩干这事真的好吗? “啊,啊,啊~”冯玥小娃娃以为阿姊在跟她玩,准备将她的新玩具跟她阿姊分享,那糊满口水的折扇都戳到冯玦的小脸上了,这下冯玦更加面无表情了。 没错,冯玦重生了,啊,不对,是穿越又重生了。一个现代灵魂,来到这个不知名的朝代,过了闹腾又悲催的一世,最后被她的皇帝表弟玩死了,哦,那死孩子现在还没出生,她在考虑要不要先弄死他。 想当初她多天真,本以为身为长公主长女,上得皇帝陛下的宠爱,下得僮仆成群,不说春风得意过完一生,好歹能顺风顺水才对,没想到她碰到的是一群讨债的。 她公主娘亲爱美人,男的女的,都不放过,天天快活赛神仙。她美人阿父心很大,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真是个乐善好施的活菩萨。 她阿兄是个愣头青,愤世嫉俗,嫉恶如仇,被人忽悠去造反了。 她妹说什么“女子婚姻自由,恋爱自由”,跟人私奔了。 她的皇帝舅父身为帝王却长了一颗玻璃心,好了,现在玻璃心也碎了。 留下她那可怜的表弟暗搓搓地黑化了……然后,把他们两个人都玩死了。 谁能告诉她,她怎么又回来了……她一点都不想重生好伐…… 冯玦生无可恋地瞪着里间的屏风,屋内檀香袅袅,散不去春日里风情漾漾。半盏香的功夫,里间的动静终于小了下去。 松开捂着冯玥耳朵的双手,也不管她到处去糊口水了,冯玦揉了揉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大字躺在了青榻上。 她最看不懂的便是她的公主娘亲,她爱美人,也爱她们,但是她从来不知道她更爱权势。 前世,她和阿辞都死了,她应该当上女皇了吧。 冯玦翻了一个身,小小的一团蜷缩在一起,倒显得有几分可怜。 “阿嬷,阿嬷!女郎醒了,抱出去吧”里间传来传唤。 原来,冯玦两娃娃本在外间熟睡,如今已醒,里间的人估计早已知晓,却见其未哭闹,就办自己的事去了。 “哎~女君要起么?”厢房外是早候着人的,未传唤她们,也不敢贸然打扰。 “嗯!”里间答。 只见一着短褐的老妪领着几个小丫头走了进来,一边指挥着小丫头抱起两娃娃,一边检查着屋里的熏香。 里间传来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是她的公主娘亲起身了。 但是率先走出来的却是另一美人,美人着宽松单衣,长发披散,跣足而立。也不理会恭候的一行人,径直出了外间,衣袂摩挲间,带走一片香风,动静之间,自有一番风流。这是她公主娘亲的好情郎。 片刻,她的公主娘亲也走了出来,披着深衣,一干小丫头开始伺候她更衣。 冯玦自是十分不解她娘亲的讲究,明明待会还要洗浴,愣是要先穿戴整齐,也不嫌麻烦。 “如此申时已过,先用哺食吧”公主娘亲吩咐道。 她公主娘亲的生活真腐朽,朝赏花来,夕云雨,用完美色,食绝味。 “女君放心,妪早已命人准备好了。” “阿嬷做事,我最是放心。”穿戴完毕,公主娘亲又转过身,询问老妪,“郎君可回?” 老妪答:“并未。” “嗯……” 里间还有说话声,但是冯玦两人已被人抱了出来,后面之事,却是听不清。 夜幕降临,草木的清香拂过行人的鼻尖,夹杂着三分清凉,吹散了仲夏炎炎的燥热。黑暗里传来阵阵虫鸣,聒噪着,热闹着。 冯玦两人已用过母乳,说起这件事,冯玦也感到十分尴尬。第一世时,她穿成少女,一来就是能作天作地的年龄。而今却是重生成婴儿,不仅经历了出生之痛,还要体验一把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 现在,她们吃过又要睡了,玥小猪早已睡熟,而她却还睡不着。 假合着眼,企图骗过榻边打扇的小丫头,但其一点一点的小指头却暴露了她没睡着的事实。 小丫头早已摸清了小女郎的习惯了,也不走开,用着南边姜国的软侬哩语哼着小调,哄女郎入睡。 原本不想睡的冯玦,却抵不过婴儿精力有限,昏昏沉沉间,冯玦最后想的是,小丫头莫不是姜国来的吧……却不知那名动五国的顾五郎如何了……那样一位风华无双的郎君啊…… 翌日,长公主一行便回了洛城,因着郎主已回,她公主娘亲也要收敛些了。 洛城衣冠里,长公主府邸。 “衡郎,阿家可好?” 八角凉亭之中,两人相对跪坐。长公主替男子斟了半杯茶,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好看。她对面的男子也是个美人,端的是君子如竹,淡泊清雅。这便是冯玦的阿父了。 轻抿了一口凉茶,男子答道:“尚可。” “我听闻荥阳夫人没了,可是真?” “嗯。”男子淡淡,轻轻摩挲了一下杯沿,却并未多说。 见此,长公主颇为感叹:“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三娘可如何是好?” 男子并未回答,长公主见其兴致缺缺,便也作罢,不再询问。 “蒲子她们如何?”男子转而问道。 蒲子是冯玦的乳名,因着她公主娘亲有孕期间喜食蒲瓜,于是,她得了一个“蒲子”的乳名,而阿玥则得了一个“瓠子”,幸亏她没叫“瓜子”什么的,不然还不得哭死。还是她妹比较惨,读一边的就成“瓜子”了。 “嗯?她俩很好啊,蒲子都学会叫‘阿耶’了,瓠子倒是如往常般活泼。”长公主随意道,似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日还带着那俩小娃娃胡闹。 似想到什么,男子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唔,蒲子惯听话的。” “你呢?我不在的这些天,公主可好?” “挺好的……”长公主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尴尬,她的夫郎莫不是知晓了? 男子见长公主神色不明,也终是轻笑一声,不再多问。 替自己续了一杯清茶,抿了抿,长公主接着道:“过几日便是蒲子两人的周日宴,帖子我已拟好,不知郎君可需过目?” “嗯,晚些时候送去书房吧!我去瞧会蒲子”说着男子便已起身,下了八角亭,绕过湖边的假石,往西去了。 长公主捏着茶杯,指尖发白。他永远都是这样,面不改色,即使她这般…… 西华楼,冯玦此时正扶着墙壁艰难地移动着她软绵绵的小胖腿,旁边有俩小丫头一脸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生怕其摔着磕着。 她简直受不了现今吃喝拉撒全赖别人的生活了,天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世界那么大,她也想去看看啊。 “咦?几日不见,我的蒲子已会走路了不成?”冯衡含笑走了进来。 见到男子,冯玦瞬间就激动了。这是她的阿父啊。 “阿耶,阿耶”冯玦企图奔向男子,然而,她忘记了她还是个不满周岁小娃娃,一激动就坐到了地上,根本没迈开腿。嘴里口齿不清地嚷着“阿耶”,口水还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然而她并不知道她此时有多好笑。 男子却笑开了,“呵,见到阿耶如此高兴?蒲子的口水都笑出来了。”如同拨开云雾,阿耶的美色险些晃花冯玦的眼。 也不怕弄脏衣襟,男子一把抱起坐在地上的冯玦,边往里走边笑道:“几日不见,蒲子重了许多,过些时候阿耶就抱不动了。” 将冯玦放在竹榻,冯衡伸手接过小丫头递上来的锦帕,帮冯玦小娃娃擦去嘴角的口水。见榻上啃着脚丫子的冯玥炯炯地打量着他,便笑着点了一下小娃娃的鼻尖,道:“几日不见,阿玥莫不是不认得阿耶了?” “啊,啊啊~”小女娃一下子笑了,以为有人在跟她玩,高兴得手舞足蹈。 而冯玦却赖在男子的怀里了,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她的阿耶啊,是世界上最好的阿耶了。 会教她识文断字,也会带她看尽洛城繁华。 会对她谆谆教诲,也会纵她纵得无法无天。 犹记得,凌峰台上,他牵着她,一眼看尽世间沧桑。 犹记得,青鸾御道,他纵着他,一骑踏过喧嚣扰扰。 她的阿耶,那样一个清雅绝伦的男子,却为了她,甘心陷于泥淖,因着她,忘记世家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