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郡等的百无聊赖,用脚拨拉着长在地上的一小簇狗尾巴草。
那草垂着毛茸茸的头,在外力的触动下忽的朝东倒、忽的朝西倒,竟跟个绿兔子成精似的。
男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行动起来。
他弯下腰,拔了三两根下来。手指绕着狗尾巴草打了几个结,还真就扯出个形状来。圆滚滚的头上立着两个长耳朵,除了有点掉毛,剩下的都是憨态可掬。
李常郡把那小草兔子踹进怀里,突然就听见不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啊——”
糟了,是宋如君。
他心下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往山泉边跑去。那处水不深,应该不至于溺住,难道是有歹人?
急奔到地方后,眼前的场景却让李常郡愣住。
宋如君人倚倒在岸边,喉间咳咳作响。
湿漉漉的水滴子顺着她的胴体直淌下来,更衬得那满头满脸的红疹子骇人起来。
李常郡顾不上多想,连忙把人从水里拖了出来,先抱到了树下,再用衣服给她囫囵盖上身子。
宋如君用手死抓着喉咙,痛苦的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恍惚间看见李常郡来了,便跟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薅住他不放。
濒死的人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力气。她的手嵌在李常郡的腕上,捏出了发乌的印子,而李常郡浑然不觉。
此时他已经反应过来,宋如君应是气道肿了,喘不上气。
他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病症,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但随着时间推移,宋如君的情况越发严重起来,双眼紧闭,不仅整张脸开始发青,脸也浮肿起来。
事不宜迟。
李常郡当机立断深吸一口气,猛地俯下身去。
男人炙热的嘴贴在了宋如君的唇上,一边渡气,一边隔着衣服按压她的胸廓。
他救过落水的人,用的就是这一招。只是不知道放在宋如君身上管不管用。
可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源源不断的按压,渡气,再按压,再渡气。不多时头上已经结了一层细密汗珠。
一炷香的功夫转瞬即逝,少女始终没有反应。
李常郡的呼吸也渐渐沉重起来。
他很少会恐惧。
哪怕是敌人的剑架在脖子上,也只是感到钝刀劈死柴般的麻木。毕竟鲜血染身才是生活常态,生死不过方寸之间。入身行伍的那日起,他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在马上,不过早晚而已。
但现下,宋如君鲜活的生命在他指尖流逝,却带来了一种陌生但又熟悉的的失控感。
……那是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死人。
乳母肿胀的尸首从湖里被捞起来,他跪在地上拼命为她渡气,怯怯的摇晃她的手,希望她能睁开眼再看看自己。或者就像每天早晨醒来那样,摸摸他的头,唤一声乳名。
而那女人却一动不动。他
护着那具硬了又软了的身子,警惕着在边上打转、伺机而动的野狗,直到天旋地转,被人从尸首上拖开。而现在,他努力遗忘的眩晕又回来了。
李常郡不敢多想,只能强迫自己不断按下去,按下去,似乎这样就能驱散脑中纷至沓来的胡思乱想。
突然,宋如君纤长的睫毛抖了抖。
李常郡登时定住,把她的上半身抱起,左手“啪”的一声用力拍击后背。
“咳。”
宋如君浑身颤抖,猛然从喉间吐出一口铁锈色的水。
慢慢的,她的脸终于渐渐回了血色,人也从刚刚的变故中喘息过来。
李常郡看着宋如君缓缓睁开眼,自己的身影就倒映在她乌黑的眸中。
天地极大,浩瀚无涯。
而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他而已。
宋如君逐渐苏醒过来,第一反应是冷,第二个是疼。
细风刮过,她光洁的肤上起了一层层密实的鸡皮疙瘩,方才惊觉自己竟然寸缕为着,只盖着一层薄衣。
接着就觉得胸疼,嘴疼。
肋骨都像是被人按断,嘴上热辣辣的烧灼。
因为长时间喘不过气,她脑袋里昏昏沉沉。繁杂的念头跟鱼漂似的浮在水面,但是丝滑的抓不住。
自己刚刚明明在泉中沐浴,怎么突然就成了这番模样?难道是有人轻薄了自己?
“刚刚事出突然,还望如君先生多多包涵。”李常郡打断了她的思绪,把刚刚的情形描述了一遍。人有理有据的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宋如君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