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所有相,皆为虚妄。
她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将军?”许广探了个头,有点迟疑地询问,“咱们要带着如君先生去章武么?”
这一声破锣似的声响惊醒了李常郡,他一愣,抬头重复道:“谁?”
“如君先生,和她那病秧子弟弟。”许广觉得将军怎么看了续章之后,人都跟着迷糊起来了。
李常郡起身,把那纸叠了一叠,仔细放好。再回过身时,已经恢复了冷峻神色。
“带他们作甚,还指望他们打仗不成。”
许广得令,屁颠屁颠地去了。他一边走,一边想:将军可太辛苦了,为军中事务熬的,眼珠都红了。跟个小兔子似的,怪疼人的。
***
隔天。
李常郡这人倒还真说一不二,足足给了宋如君十两纹银。
他一早就带兵走了,连个面都没露。
一众人马踏着滚滚尘烟而去,倒是许广留下来说了句“后会有期”。
宋如君笑的甜如蜜,心里暗道:还是别再见了。
拿到沉甸甸、热乎乎的雪花银,她和赵恒决定不回幽州城了。
既然人有了,钱也有了,还回去冒这个险作甚?干脆包了辆牛车,踏上了回陇中的路。
早一日回去,也许就能早一日为父平冤。
两个人走了快一天,身后的城池已经缩成了小黑点,消失在了沉沉暮色中。
“没想到住了四年,连个和街坊们道别的机会都没有。”赵恒坐在车辕边上,略有些感慨。
宋如君正握着手中的鞭子把,捅了捅慢吞吞往前挪动的牛屁股。
这牛老奸巨猾,吃饱了草,依旧走路不积极。
“有伤感的功夫,不如帮忙赶赶车。”宋如君白了他一眼。
她怕幽州城的黑衣人认出来,在脸上抹了把灰,连上这表情,看着分为喜人。
赵恒笑出了声,扯出撕心裂肺的咳嗽。
“别别别,不至于。不用你了行不行,可千万别咳了。”宋如君话说的刻薄,但是难免透露出关心。
老牛被吵的不耐烦起来,甩甩尾巴,重又不疾不徐走起来。
赵恒扶着车栏,总算从那一阵咳嗽中缓过来,望了望天景:“今儿个歇车里吗?”
他们人少,走的是官道,图个安心。只是打年初开始,有一股子流民四处逃窜,带头的据说是个叫黄巢的,放火烧了不少路,触目之处,一片枕藉。道旁的店家为了避祸,十家里倒关了有八家。
宋如君前后打量了一下,日头眼瞅着要落下去,他们确实卡在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吁”的拉住了车,靠着路旁树角下停住。在这儿休息,想来一行人里最高兴的就属那头老牛了。
赵恒跟在宋如君身后下了车,有些迟疑地问道:“生不生火?”
宋如君也在想这个问题。
按理说哪有过夜不生火的,春夜不暖和,冻着就糟了。可现在不是寻常时节,路上不太平,他们只有两个人,万一被劫道的盯上,岂不是麻烦更大?
更何况,那残杀张左中的人也许就在近旁。死亡的阴影像利剑悬在头上,摇摇欲坠。
宋如君伸出手来,似乎是在感受温度,之后状似无意地说:“我看不用取暖了。”
她特意避开了那个敏感的话题,似乎不生火,仅仅是因为天气暖和。
赵恒颔首,轻声道:“你睡吧,我守前半夜。”
宋如君拗不过他,挨着坐在靠车栏的地方,耳边是山林被风拂动的呼啸声。
沉重的睡意席卷上来,她头一点一点,渐渐也陷入了深梦。
梦里她在茵茵绿草间奔跑着,突然地面开裂,一只嶙峋白骨蓦地伸了出来,抓住她扯向无底深渊。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股股腥臭气息。
宋如君猛地睁眼,感觉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
还好是梦,她正这么想着,就看见在车边不远处,那一片黑黝黝的密林里,闪动着阴恻恻的光。
是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
……狼。
她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紧,轻声对赵恒说:“你看见了吗?”
这句问话落在地上,久久没有回应。
她诧异的侧脸——赵恒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