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后,叫百鸟朝凤。”做手工的小黄门骄傲地回答。
燕珩这边赶到书房,刚刚进门,一道黑影砸在胸口,脚步一顿,朝地下看,竟是一封劄子。
燕珩摆摆手,众人皆屏气凝神,静默无声退到屋外。而后燕珩弯腰将劄子捡起来,抬头见于昭仪披头散发,穿着宽大的家居衣袍站在堂上,不等他开口,她厉声问住燕珩:“他是你好朋友!你居然调派人手去抓他?!燕珩,你疯了吧!”
“疯的人是你。”燕珩将劄子扬起来,道:“方才有人跟我说,你在明华堂寻不到我,竟随意翻动桌案上的奏报劄子,你这是以下犯上!窥窃军情机密,这是死罪!”
“死罪?”于昭仪坦然地仰着头,双手做缚伸到燕珩面前,“兄长监斩我,我早就不想活了。”
燕珩合眼,她又要提当年监斩公孙的事了。
可今次她倒是没提公孙,见燕珩不语,她红着眼睛抓住燕珩的袖子,哀求道:“兄长,他是我的命,你知道的,是当年父亲逼迫,我才进宫的。你忘了吗,你们说好了要一文一武,保家卫国的,你忘了吗?他们说你两是东都双壁,是国朝少年人的榜样。”
她说的话就像一把把钢刀,每一刀都戳进燕珩的心脏。他也曾想昭告天下,说他燕珩没有叛变,他始终心怀故国,是一个好人。
但现在的燕珩知道,只有稳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才能做更多的事,保护更多的人。为了不重蹈前世的覆辙,他绝不能心软。
倘若将心底的秘密告诉慧颖这类口风不严、意志不坚定的人,不仅燕珩,还有许多甘愿与他在黑暗里前行的人都会有危险。
是以,燕珩只能扶着于昭仪的肩头,将她推开,遗憾地说:“慧颖,时过境迁了。”
于昭仪眼中的希冀迅速熄灭,她苍然地退后两步,忽然指着燕珩哈哈大笑。
燕珩问她,“你笑什么?”
于昭仪捂着肚子,弯腰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笑地喘不来气,“你,你真的宠爱那个景国来的皇后吗?你难道不是为了向景国分一杯羹吗?你知道你这个伪皇帝做不长久,所以在为未来铺路对吧?”
于昭仪带着几分怜悯看燕珩,“我真可怜你,当年的毓秀才子,国士无双,让所有人仰视,而现在居然要靠睡女人换来一息安稳,这难道不好笑吗?”
燕珩看着于昭仪的模样,无法将她与那个跟整日在他和沈虞身后的乖巧表妹联系在一起。
反过来想,于昭仪看着燕珩的模样,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男子,与她优秀的表哥联系在一起。
白驹过隙,时光匆匆,改变了众人模样,他们注定越走越远了。
燕珩忽然觉得无比沉重,他无比怀念过去,怀念那些花团锦簇、挥斥笔墨、打马御街的日子,可越是怀念,就越表示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燕珩叫人把于昭仪送回澄碧堂,自己独自久久地坐在书房里,回想起祖母的话,又回想起表妹的话。
她们总问,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是啊,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燕珩也想问,他的故国为何会变成这样。
突然,燕珩抬手,泄愤地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扫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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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桃在屋里看几个小宫女拿着画笔描风筝,不多时,一张蝶恋花图跃然纸张,阿桃艳羡道:“真厉害,你们都好厉害,会念诗,会画画。”
她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心好似揪了一下,豁然回头,凝视书房的方向。
“怎么了?”芸娘疑惑问。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阿桃放下手中的东西,站了起来。
芸娘摇头,以眼神询问其他人,拾夏等都摇头说没听到。
“不对,是有什么碎了的声音!”阿桃不管其他人能不能跟上,提着裙子往书房快步走去。
穿过游廊,阿桃看到几个黄门站在院中,她问:“为何不进去,昭仪呢?”
一人答:“陛下着人将昭仪送回去了。”
阿桃抻着脖子朝书房看,可房门紧闭,什么都看不到。“陛下呢,他一人在里面?”
众人点头。
“那刚刚你们可听到什么声音?”
黄门们面面相觑,听是听到了,可是没有陛下的旨意,他们不敢进去吧。阿桃见大家支支吾吾,说不明白,急得跺脚,要推门进去。
芸娘按住她,道:“皇后,回去吧,陛下的习惯,他独处时不喜欢别人打搅的。”
“别人?”阿桃跺脚道:“我可不能算别人!”说罢她拨开芸娘的手,打开房门,而后迅速关上了,屋里就剩下她和燕珩两个。
“珩郎…”阿桃看着满屋狼藉,而燕珩垂头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燕珩仰起脸,这会儿才发现阿桃进来了。
他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发火,而是十分怪异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衫,慌乱又无措,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堪和狼狈都收拾干净,如此才能见阿桃。
但燕珩的手被破碎的瓷器割伤,涂抹之间,血痕糊在了脸上,好似一道血泪。
“没事,没事。”阿桃上前,握住燕珩的手,轻轻摩挲他的手背,以此安抚燕珩,她道:“别人都没看到,只有我而已…只有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