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的狐妖慢慢转过头来,语气和表情一样平静。 “怎么?她这个样子,不是你所期待的发展吗?从她无法召唤出守护神开始,你应该就猜到了会有现在。” “……是又如何?”里德尔面上并没有出现被人直白说穿了心思的恼怒,他甚至勾起唇,扬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作为一个年轻人,你实在太心急了。”阿天摇摇头,端出了长辈的派头,但随即表情一变,声音里的笑意也冷了下来,“无论哪方面都是。” “我还用不着你来说教。”里德尔冷哼一声。 “哦——?”阿天拖长了尾音,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跟前,金眸一瞥,带着极易惹恼人的洞察一切的目光,“你确定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现在怎么会在魔杖里呆不下去,一个人来禁林?” 他伸出手,留着长长指甲的食指虚空一点。 “陷入矛盾之中的,不止阿尔忒弥斯……还有你。” 里德尔看着对方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矛盾在哪里,他和阿尔忒弥斯一样都知道自己在某个地方存在很大的问题,却直到现在谁都没有改过来。 “如果说——马尔福家的小子是享受被人环绕众星拱月般的感觉,阿尔忒弥斯就是与之相反的……尽可能地和人保持距离。” 虽然因为阿尔忒弥斯不怎么管束、自己本身也比较浪,在她来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经常不在城堡里,但阿天作为最擅长堪透人心的狐妖,对于自己的主人现在所有的矛盾状态一清二楚。 “简单地打个比方。以植物相喻,那小子就是玫瑰。” 无法忍受枝干光秃秃的没有绿叶衬托,精心照料了一番眼看快有结果了,还把自己藏在花萼里裹成了花苞才肯冒出头。 但如果以为到了这种程度就能随意凑近,茎上密密麻麻的刺就会毫不留情地刺伤接近的人,而枝头的花苞连低头瞧一眼的可能性都不会有。 它太骄傲啦,觉得自己有着最锋利的能够保护它不受侵犯的武器,只要亮出来刺上那么一下,就能让傻瓜望而却步。 里德尔怪异地笑了一声,“但是这个世界上被人摘下来的玫瑰还少吗?只要避开多刺的那一截,它也就只是一朵看起来骄傲无比的花而已。” ……虽然有人对这株玫瑰稀罕得不得了,到现在还在宿舍里消沉。 阿天没有反驳里德尔的话,只轻飘飘地瞥他一眼,目光落于远处,缓缓回忆道:“而阿尔忒弥斯……则是看起来和玫瑰有那么一丁点相似的荆棘——它们都有刺。” “单独的一枝荆棘太难看了,所以看上去明明很难接近的荆棘会极尽所有土壤给予的养分延展枝条,有的垂到地面上,有的搭着树梢,让自己和周围的一切产生联系,从而纠缠丛生。”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黑发少年听了他的比喻后,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 “这只是出于习惯,阿尔忒弥斯自己应该也知道,或许也想过要摆脱这种束缚,但却最终放任发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把自己弄得一团乱,什么都分不清。” “……既然你这么明白,那就把这些都告诉她不就好了吗?让她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然后——”里德尔说到这里顿了下来,抿了抿唇,带着故意作出的、虚伪的笑容,以甜腻欢快的音调接着道:“让那蠢货和她喜欢的小男朋友和好如初。” “噢——得了吧!快把你那副恶心样子收起来!”阿天一脸作呕的表情,嫌弃地摆手。 “呵,你可以滚回你的宠物店去,这样就看不到了。反正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谁说我没用?!”阿天瞪着他,竖起的狐耳上覆着的一层银白绒毛都气炸了。 “再说我有没有用与你何干?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只给阿尔忒弥斯暖被窝,在她心里我还是铁打的第一位!这种待遇你想都不要想!!” 里德尔也很气,“哼,狐狸精。一大把年纪了往她床上钻也不害臊!” “呵——心思龌龊不正的人娃子。”他嘴里的狐狸精轻蔑地看他一眼,撩了撩鬓边发丝,“真论起来,也不知道我们谁留在宿舍的时间更久。” “……”里德尔也不是第一次被眼前的狐妖嘲讽了,他也的确是对对方抱着不忿的态度。 但是先不说他们俩在这明嘲暗讽能不能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当务之急是让他们两个都糟心的事得到解决。 不然,难道要在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巨大蜘蛛、到处是枯枝落叶的破林子里呆到一切结束吗? 里德尔越想脸色越发黑沉,他真想一巴掌拍到某个傻瓜头上——拍掉她内心所有因另一个人翻涌的自疑颓丧,和她无论虚伪与否的笑容上蒙着的污浊阴影。 心底忽地有些发烫,像是隔着厚厚的地面在地壳深处咕噜噜冒着气泡的岩浆,暗自灼烧,孕育着无人可知的火种。 是嫉妒呢? 还是怨恨呢? 怀揣着同时酝酿出的酸涩情绪,里德尔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禁林。 他没有看到,注视着他背影的狐妖,面上缓缓展露出的深思。 也许……那个时候由着阿尔忒弥斯的想法来,是个错误也说不定。 可阿天一时间却无法准确判定出结果,何况已经做出了决定,即便阿尔忒弥斯现在因为马尔福家那小子对别的事情没那么在意,但他要真对里德尔做了什么,她也不可能轻易接受。 简直就像人类世界的定时|炸|弹一样啊…… 里德尔那家伙。 但稍微好一点的是,这份定时|炸|弹偶尔也会为了他的主人而炸伤别人。 ——尽管对方极力否认并且试图遮掩这一点,但不论是狐妖的主人还是狐妖自己,都已经发现了。 他也同样发现,曾经和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是至交好友的里德尔,对马尔福家名为德拉科的那小子,抱持着极为复杂的态度。 无法容忍那两人同时出现的任何一幕,所以打算籍由守护神将会引发的双方矛盾让他们陷入冷战,更甚者……误以为过往的一切都是虚假,彻底分开。 ……然而里德尔又看不下去阿尔忒弥斯现在陷入消沉的蠢样。 他唯一的爱……来自于他唯一的恨。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他唯一的恨中,掩埋了他唯一的爱。 当然里德尔也不是用不出更加狠毒的手段解决马尔福小子,阿天相信对方真要做的话是能做到的……嗯,这不是夸奖。 但是……那是阿布拉克萨斯的孙子,仅有的那一个。 当这双份的复杂叠加在一起,对方选择的就变成了别扭的想要解决那两人之间现如今存在的矛盾。 ……真是的……搞得好像他一下子变成了幕后看透一切却暗搓搓不说的反派大Boss。 阿天当然也不想看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主人因为别的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苦恼,可是…… 他抬手摘下树梢的一片黄叶,任银白色的清冷月光倾斜其上。 虽然那是他保护着、排斥被其他人类所窥视的孩子,但是在某些时候,他的态度却比任何人都要冷酷坚定。 因为…… 野兽是不能关在笼子里的。对吗伯爵? ######## 同一时间—— “咦?你说格兰杰?” 阿尔忒弥斯看着来敲门的阿斯托利亚愣了一下,“她有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哦维派库拉学姐。”金发少女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她还在外面等着,嗯……你知道,这毕竟是斯莱特林的地窖。” 阿尔忒弥斯听懂了她的暗示。 赫敏毕竟是格兰芬多,而斯莱特林一向对狮子们不怎么友好……尤其对方还是个非巫师家庭出身的格兰芬多。 这简直频频踩中某些偏激蛇类的雷点。 “好,你告诉她我马上出去。” 其实阿尔忒弥斯不是很想去见赫敏,撇开她打算写给贝西墨的信不谈,她猜也知道对方可能是从她最近的表现中发现了端倪。 承认自己的错误对她来说并不难,阿尔忒弥斯只是排斥自己的心思被人勘透。 这可以说是深谙他人心思之人的通病。 但是放赫敏一个人站在公共休息室外,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什么,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这两个学院之间的关系已经够糟糕的了。 阿尔忒弥斯披上外套出了宿舍,褐发小女巫正站在休息室外,一脸严肃地隔着校袍握住魔杖。 来来往往的蛇类们看到她后微微点头致意,同时也没忘向门口的赫敏投去隐晦的目光。 “阿尔忒弥斯!” 看到好友出来了,赫敏松了一口气,显而易见斯莱特林的地窖对她来说并不是个能放松下来的好地方。 她拉住阿尔忒弥斯的手朝外走,直到走出阴暗的地窖,才在楼梯上停下来,嘴唇反复开合了好几次,看起来对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十分犹豫。 “你这几天……怎么没有来图书馆?” “啊?”阿尔忒弥斯异色的眸中显露出错愕,握住魔杖谨慎地在楼梯上布下静音咒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等等——!你露出那种表情就是犹豫要不要和我说这个?! “不,我是说……”赫敏纠结地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噢,该死的!我才不是为了说这种东西跑到斯莱特林找你!我的意思是……”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很紧张,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边的校袍衣角。 “你是不是……和马尔福吵架了?” “……”阿尔忒弥斯面上的表情一滞,然后及时地被她敛起,开口的语气云淡风轻,“一点小矛盾,过几天就好了。” 赫敏皱了皱眉,不大相信阿尔忒弥斯的说辞,但从对方的神情来看,又似乎没有任何异常,好像真的只是和马尔福产生了少见的小矛盾,因而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那么……是她判断错误吗? 不,不管怎样…… “是什么矛盾?”褐发小女巫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平稳,尽管神色中掺杂了一丝迟疑,却没有丝毫让步的打算,“我是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许你可以试着说出来。” 对大多数斯莱特林来说,格兰芬多的直球是这世界上最难以理解的东西之一,他们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做到毫不含蓄,把一切在交谈之中摊开来说而不担心冷场或尴尬。 如果是针锋相对的小蛇和狮子,这个时候通常会选择喷洒毒液,避开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栖身于阴暗之中的蛇类拒绝探出头,向不懂隐晦为何物的狮子解释自己的秘密。 但是,阿尔忒弥斯却并不能以这样的方式避开回答。 正因为能够透过对方的神情和言语,在心底将对方的心思揣磨透彻,对于纯粹的好意,才无法以刻意的恶意拒绝。 啊……直球可是她最苦手的类型。 这一瞬间,阿尔忒弥斯第一次体会到了人际关系所带来的微妙麻烦,但同时又能感受到胸口升腾起的暖意,两者交织在一起促使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就是那个……赫敏你觉得,是我更喜欢德拉科,还是他更喜欢我?” 赫敏:“……哎?” 不是很懂你们这种正在恋爱的人,搞了半天就是因为这种事在闹矛盾吗? 仔细一想,总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