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搜查并没有得到教授们想要的结果,没有人确知布莱克现在是否仍然在霍格沃茨城堡里。 里德尔对此并不关心,不要指望他能对一个听都没听过的人投注多少关注,对方唯一能让他多看一眼的除了布莱克这个姓氏还能有什么呢? 甚至就连这点少得可怜的注意力,都在阿尔忒弥斯告诉他对方是个格兰芬多以后彻底化为乌有。 分院帽是真的该洗了吧?里德尔无法想象它居然把一个布莱克分到了格兰芬多,这种消息的爆炸程度丝毫不亚于出现了一个被分到赫奇帕奇的马尔福。 “行了吧?能接受现实了吧?说真的你现在这么震惊一点用都没有啊里德尔。”阿尔忒弥斯挥动魔杖又试了一次,那种血脉波动的感觉再一次从抽动的心脏深处腾起,一瞬间有了短暂性的心悸感,但无论是体积最小的指尖还是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黑发少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像你这种完全不理解血统为何物、和谁都相处得很好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但随即他又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嘲讽意味十足的语气像是刻意要激怒她。 “不过说是相处得好,也就只限于表面而已。” “你继续。”阿尔忒弥斯一脸平静地反手收起魔杖背于臂侧,“反正你早就对我有所不满了吧?” “我只是看不惯你现在这副虚伪样子而已。” “说什么现在……搞得好像你以前认识我一样。” 和往常一样,黑发少女只是随意地说了一句自己的感想,但这一次里德尔却没有插科打诨地把问题岔过去,他半眯起黑眸,走近她问,“如果我说是呢?” 阿尔忒弥斯:“……这一点都不好笑。” 里德尔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眸光渐渐转冷,却奇异得突然笑了起来,用力推了她一把。 “别在意。到时间了,维派库拉小姐。你现在再不从禁林赶过去,和阿布拉克家那小子的约会就要迟到了。” “什么约会?我们是大家在一起练习守护神咒。”阿尔忒弥斯察觉到了对方的反应存在古怪之处,但她也摸不清原因,而且里德尔毕竟救过她几次也帮了她很多,哪怕他脾气怪怪的,也还算能够忍受。 “守护神咒?”这个简简单单的词语不知道让里德尔想到了什么,他唇角勾出的笑容带上了诡秘之色,就连眼神也奇怪的溢出了一丝期待。 “那很——重要啊。既然这样就不要让其他人久等了。” 被连着催促了两次,阿尔忒弥斯感觉更加奇怪了,她走了一会后忍不住回过头,远远望去,禁林里那道细长的黑影仿若盘曲在地面等待什么的蛇。 阿尔忒弥斯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里德尔已经不见了,禁林里呼呼地吹着冷风,枯叶擦过树梢沙沙作响。 “你来晚了。”布雷斯坐在一把椅子上,左腿搭着右腿,听到脚步声才悠然抬眼。 “对于女生,一点小小的迟到是被允许的。”阿尔忒弥斯看了一眼已经准备好的几人,也抽出了自己的魔杖,“你说呢达芙妮?” “用不着问她。”德拉科慢吞吞地走过来,“你的话……迟到半个小时还在我接受范围内。” “哦,那两个小时呢?” “……你很调皮了,阿尔忒弥斯。” 黑发少女看上去丝毫没有被他毫无波澜的语气吓到,反而笑得有些开心,但是德拉科看到她再次喷出银色雾气的杖尖,却没法跟着笑出来。 “不该啊……”他看了一眼自己隐隐现出雏形的守护神,“以你对魔法的掌握,不可能到现在还是这种程度。” 阿尔忒弥斯面上的笑容一滞,很快掩饰过去,耸了耸肩,“谁知道?书上说只要想到能令自己快乐的事就好,但试了这么多次,结果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德拉科沉默了一会,声音里蓦地有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你都想了些什么?” “我……”在阿尔忒弥斯思考措辞的同时,一种难以消除的自我怀疑忽地自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将她唇齿间的音节无声地吞噬殆尽。 那些……真的是令她快乐的事吗?如果是,为什么会一点作用都没有? 该回想起的……究竟是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淡金色发的少年将她从刚才到现在的神色变化尽数收入眼底,灰眸中慢慢地浮现出一种阿尔忒弥斯极少见过的,并非玩笑的讥嘲和阴郁,大概是因为教室里并不只有他们两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嗓音里带着与变声期的少年应有的变化重合在一起的尖锐。 “那些到底是让你快乐的事……还是你让别人快乐的事?” 阿尔忒弥斯倏地一愣。 “……你有想到我吗?”停了半晌之后,他这样轻声问道。 “当……” “可是也没有用对吗?”少年的音调忽地一高,粗暴无礼地打断了她的话,含着冰冷色调的瞳孔冷淡地注视着她,阴郁得仿佛埋藏着风暴,可怕得心惊。 “……”阿尔忒弥斯愣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说,是达芙妮更喜欢布雷斯,还是你更喜欢我?”德拉科转身没有看她,他倨傲地抬着下巴,审视着在场的另外一对少男少女,脊背挺得笔直。 直得似乎要用上全部的力气凝聚在这个地方,直得似乎这个时候只要戳上另外的位置……他极尽所有努力所做出的这副模样,就会支离破碎。 如同寒风呼啸的冬日里,窗户上糊得齐整的白纸般—— 不堪一击。 ……可他真正想问的,却并不是这一句。 阿尔忒弥斯一瞬间这样想道。 然而,正是因为觉察到了对方掩藏起的真实想法,难以遏制的自我怀疑,才会在她心脏深处失去阻拦的屏障,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明明知道说出怎样的话对方才会再度展露笑容,也懂得做出怎样的动作对方才能安下心来,嘴唇却只能和手一起止不住地颤抖,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呢?我本可以……可是那样的话,他会更生气、会更加难过的吧——同样在心底深处,她是这么觉得的。 ####### 那一次,让德拉科和阿尔忒弥斯两人陷入了自相识以来,史无前例的冷战。 虽然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爆发争吵,也没有彼此不相理会,但是看在熟悉他们的人眼里,还是会有一种——呀,一定是闹了很严重的矛盾了吧——的感觉。 阿尔忒弥斯没有办法解决两人这次的矛盾,或者说,她知道方法,但实际上她却自己都弄不明白。 习惯性地与他人接触,明知虚伪却仍旧充分发挥学会的礼仪风度……一方面讨厌着这样的枷锁,离开家族的时候也开心地想要摆脱,但同时却也对于自己这部分的缺点放任自流。 因为阿尔忒弥斯很清楚,对于他人来说,这样虚假的友善并不能称之为缺点。 过于高傲、特立独行意味着不合群,而相反的友善、平易近人则会备受欢迎,她学习礼仪和语言艺术的最初目的,就是遵循家族教育与他人产生各种各样对自己有利的联系。 而这样的目的所导出的,就是她看上去极为享受的结果。 所有的欢喜混杂在一起,纠成了一团,阿尔忒弥斯根本无法从中分辨出,哪个时刻才是自己最真实的心情。 ——我是……真的喜欢他吗? 一旦想到否定的答案,心中澎湃的愧疚和难以言喻的苦涩便排山倒海地将她淹没,自我厌恶感和对自己行事的怀疑也在这样的疑问中慢慢上升。 在这种充满负面情绪的情况下,阿尔忒弥斯在守护神咒上的进步愈发糟糕了,而只要一想到就是因为自己的守护神咒迟迟没有起色才引发了这一系列的质疑,她内心的阴影也越发扩大。 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可即使知道这一点,阿尔忒弥斯也无法将这一切抹除。 “你现在这样子是要做什么?”里德尔不耐烦地一把推掉了放在桌角的咒语书,停了片刻,似乎是在犹豫,尔后才说,“找不到原因,你看再多书也没用,不如用你愚蠢的脑子好好想想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我知道。”阿尔忒弥斯抬起头,看他一眼,兀自捡起地上的书,“是我的错。” 里德尔:“……” 他像个正常人一样深呼吸了几次,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猛的拍在了她脑袋上,“既然已经蠢成了这样,想必你不会介意我帮你醒醒脑吧?” “怎么可能不介意!这种时候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地伤感一下么?!现在我就算是好气也没法保持微笑!” “……没人要你保持。”里德尔静了好一会儿,才以一种微妙复杂的、隐约带着阿尔忒弥斯难以置信的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即使要找我打架……反正也不是没打过。总之不要在我眼前摆出这副蠢样子,怪恶心的。” 阿尔忒弥斯愣了愣,看了他半晌,忽的很想笑,嘴上却说,“看不下去你可以不看啊。” “呵,你莫不是忘记了,是谁要我留在这的?” “……是我。”黑发异眸的少女盯着他脸上讥嘲的笑容,真的一下子笑了出来。 但是仅仅一瞬间,她又回到了之前萎靡不振的状态,半个身体都趴在了桌子上,嘴唇犹犹豫豫地开合,始终没有拿起手边的紫杉木魔杖。 “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会……”里德尔明显很是气恼阿尔忒弥斯现在这副样子,却偏偏没法改变,只哼了一声,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朝外走,“不过那个时候你也不是……” 他走回了禁林。 里德尔现在对这里的感观其实颇为复杂。 在想一个人静静的时候,在禁林遇到他并不想遇到的故人,更是复杂中的复杂。 “你怎么会在这?我还以为……你会回宿舍好好安慰阿尔忒弥斯那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