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到高中的时候,我在同学们的议论中了解到,像我这样父母不在身边的学生,通常被冠以“留守儿童”的名字。可是,我不喜欢这个归类,也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我知道我和“留守儿童”不一样,我的父母一直是爱我的,即使我不喜欢他们俩长期在外面工作。与其说工作不回家,更确切地说法其实是舍不得那趟来回的车票钱,一张绿皮火车的卧铺票,抵得上爸爸妈妈几天辛苦的工作。
那天放学回家,我把语文课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书包,在《背影》一文的首页放进了一张纸质书签,准备回家好好读一读。课堂教学的文章解读一般都是浅显易懂的,只是强调了父子之情,可在朗读课文的时候我觉得真正的父子之情让我产生一种言不由衷的共鸣,而没有体验过别离和相聚的少年终归不能很好地理解。
在校门口看着斜阳,有种温暖,亦有种感伤,我期待这父母的归期,却也担忧着相见时的尴尬。那时候没有公交车,学生们都是自行回家。我独自走几里地回家,奶奶坐在家门槛上,对着夕阳霞光,戴着那副裂痕斑斑的老花眼镜,腋下揣着一团硕大的毛线团子,针针线线,织着毛衣,家里印着奶奶狭长的影子,微微荡漾着幸福的感觉。
“奶奶,爷爷呢?”
“还在地里的干活儿呢!”
“这么晚了,可以歇歇了。”
“都要过年了,什么都该准备着了。”奶奶抬头看着我,老花眼镜从鼻梁顶一下子滑下来,压着两侧的鼻孔,眼睛却朝上看,好不滑稽。“地里的庄稼更该好好的打理打理,年前还能卖个好价钱,换了钱儿,买点年货。”
我忍不住突然出声笑了起来,吐沫星子喷了奶奶一脸都是。
我连忙上前帮奶奶擦擦,可奶奶顺手用灰蒙蒙的袖套和围裙擦了擦脸,结果可想而知:袖套和围裙上的脏污一下子把奶奶的脸沿着皱纹横生的沟壑,硬生生地擦出了一条条灰黑的的曲线。我一下子大笑起来,奶奶却没反应过来我笑什么,继续织着毛衣。
我执意拉着奶奶到院子里的水井边,照照她的脸。
奶奶顿时明白了我的笑点,看我笑得更大声了,脸上略带点不高兴。
我转念一想,问了奶奶一句:“织什么?”瞬间转移了话题,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奶奶将毛线团紧紧塞在腋下了。
一说起针织衣料,奶奶都是如数家珍般的自豪。她老念叨着,农村的经济不景气,还得靠自个儿踏踏实实下地干活、穿针引线。
“要过年了,给你做件新衣服,织件毛衣。”
我喜出望外,没放下书包,直接坐在奶奶旁边看着。
“你想要织上什么花样?你自己说说看。”
“花草树木、蓝天白云、鸡鸭猪鹅都可以的啦!”
我进门把书包放到大堂的桌案上,又转身跑回奶奶身边,告诉她:“不用什么花样,衣服花花绿绿不好看,简简单单最好看了。”
其实我心里面很明白,毛衣一旦要织花样在上面,不仅费时费力,还费线费眼睛。奶奶原本就是为我织的新衣,我真的希望她少受些罪。我看着奶奶笑了,奶奶看着我不一会儿也笑了。
我走进门,开始做作业。
晚上,做完作业,我便翻开语文课本,继续读着《背影》的每一个字。读完一遍又读了一遍。最后实在没有忍住,拿出了一张揉皱的纸开始抄写这篇课文。
奶奶觉得疑惑,今天我没有背书,而是不停地在抄写课文。她走过来问了句:今天作业很多吗?怎么没见你背书了?
我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过会儿转而不假思索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