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坐无言,祢灵霜眼中的失落一瞬而逝,岔开话题道:“听闻府上的司茶姑娘是位茶艺高手,不日便是立夏,良朝哥哥准备得如何?”
关于卓清府侍女替穆清侯当场应战一事,京中传得有鼻子有眼,都快编成一段故事说书了。
适才祢灵霜又听见他寻茶器送那姑娘,便忍不住想亲眼看看,那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
穆澈准备得实在不怎么样,佯叹:“那日郡主最好莫去凑热闹,给我多留一分颜面也好。”
祢灵霜被逗得展颐一笑,取帕子轻遮口鼻,带出一阵醇雅的双竹香。
她不尚浮华,所用皆是佛前的禅香。吉祥却压根不用香,为免混杂茶气,连胭脂也少擦,常常素白一张脸,却能盛出三春颜色……
意识到自己正在想什么,穆澈眉头一个松合。
这时琼瑰静步进来:“萱宁堂摆好了饭,大夫人请大公子和郡主过去呢。”
卫氏一直留祢灵霜到卯时将过,天色大黑下来,笑盈盈对这乖巧的孩子道:“天色晚了,浔彰伯府离得不近,便在府里留宿一夜,如何?”
祢灵霜红烛映面,静垂眼睫道:“这不大方便吧,不好打搅大伯母的。”
卫氏与穆澈母亲一样,觉得容华郡主实乃穆澈的一门良配,侄儿不上心,她不能不引线张罗,拉着祢灵霜的手道:“我喜欢你这孩子,何来的打搅不打搅,着人去你家告诉一声——”
话才说到这儿,琼瑰在外间轻轻请示一声:“大夫人,刚刚大公子叫洛诵来说了句话。”
卫氏问:“什么?”
琼瑰在外道:“大公子说夜深留客不妥,当送郡主回去了。”
这不软不硬的一句,使祢灵霜当即眼色黯淡,卫氏不禁几分恼,“你去跟他说,我把霜儿留下了。”
琼瑰迟疑了一下,心想大公子怎知夫人做何打算,接着就道:“大公子还说,郡主千金贵体,祢夫人怜爱深切,一刻离了眼前都要惦记的,岂可令悬心一夜?若大夫人不放心,叫洛诵亲自去送便是。”
这话对卫氏说也罢了,偏祢灵霜还在屋里。
柔致少女眼波颤了颤,起身行一福礼:“大伯母,灵霜还是回去了,大伯母若想我了,改日再来拜望。”
卫氏有心留她,却也不能不顾穆澈的意思,只得宽抚几句,命人好生送她回家。
祢灵霜行至门口,停了一步,明知问这种话不合适,还是忍不住回头:“伯母,听闻司茶姑娘灵秀出众,良朝哥哥他是不是有意……”
卫氏怔了一息,慢慢道:“一个丫头子,再讨巧,也灭不过正头娘子的次序。”
不知是否隔得远的缘故,祢灵霜觉得大夫人眼里的温度像冰霜打过的火炭,一瞬冷却成灰。
此厢壁,吉祥尚不知自己成了别人的话头,这日在湘辰房中晨起,与主人争着菱花镜前梳妆的先后。
琏瑚忽地进来,脸上是死灰的颜色,除却叫声“姑娘”,再也说不出别的。
吉祥莫名地放下檀梳,同琏瑚回到自己房中。她往敞开的储物柜里看一眼,脸上的血色立刻也褪了下去。
只见柜子里的黄地团云锦盒内,那套还没及捂热的汝窑茶器,整整齐齐地……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