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种事?”
穆澈早起听到萱宁堂传来的消息,温文的眼角带出一片似笑非笑:“消停不过三天。”
半刻钟后,吉祥连人带茶具被唤到前厅。
天气渐热,透雕椅中人身着一件家常春衫,手中一杯清水,将垂首走近的小姑娘一步一行看在眼里,徐徐开口:“送去的茶器可还喜欢?”
这样开门见山的话,听得吉祥身后的琏瑚小脚一软,手上捧的锦盒跟着一颤。
吉祥偏头看她一眼,软腰下福:“多谢大公子,吉祥喜欢。”
穆澈意味不明地挑下眉心,翻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琏瑚连忙捧盒过去。
她没有姑娘那样好的定力,每靠近大公子一步,便咽一下口水,及至面前,唇舌干成一片,恨不得把大公子手里那杯水抢过来救渴。
但也只是臆想,琏瑚心里打鼓,手还算稳,将黄地团云锦盒轻轻放在桌上,启开后低头退回吉祥身边。
她自以为走得沉稳,不知从旁人看来完全是“落荒而逃”。吉祥面上不露痕迹,心里也不由暗骂:来之前的话全白教了!
锦盒之内,确是完好无瑕的汝瓷茶具,与库中那一套别无二致。穆澈目不瞬睛盯着瓷器看了一会儿,不知瞧出什么,忽然笑了。
吉祥的脸色像被风雨零落的梨花,手心刹那冒出一层冷汗。
掩饰得再好,也是心虚在先,就听座上问:“这是我送去的那一套?”
琏瑚要不是一直掐着自己的手,这时候恐怕就要叫出声!
她不聪明,可知道大公子聪明,早说了这法子不好,姑娘就是不信邪!
吉祥也顾不得别的,硬着头皮道:“是。”
穆澈眼皮不抬,“你先下去。”
琏瑚怔愣一下,如蒙大赦地退了出去——她虽也想与姑娘同进共退,却实不是顶得住压力的材料。
剩吉祥一个在空旷旷的厅子里,提了一颗七上八下心,还能恍神,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
“早起听说姑娘打碎了茶盏,想不到还能好端端地见着。”穆澈抬起眼,依旧雷霆不惊的语调,又问了一次:“这是我送去的那一套吗?”
短短功夫,吉祥心里不知翻了几个来回。这自不是穆良朝送的,他送的那套已经在几天前碎成渣了。
——碎片不在地上,却整齐地收在盒子里,琏瑚吓得一问三不知,当时吉祥一看这情形,便知是有人故意使坏。
可罪魁是谁呢?吉祥一直不能确定,茶器打碎这件事只有她、琏瑚和湘辰知道,再有知道的,必然就是动手脚的人——穆良朝是听谁说的?
“大公子,我……”
“吉祥,”穆澈看着她:“不要说谎。”
削金断玉的四字,堵住了吉祥事先编好的说辞,数尺之隔的人,既不愠也不恼地看着她,似在纵许,又像在诱导她。
这套茶具是十一公子给我的。这句话吉祥几乎脱口,好歹给忍住了。
那日她甫见一盒碎瓷,恐慌得不行,待到镇定下来,才觉得这事先不能告诉穆良朝。倘若去说,她必然要说这是被别人打碎的,可公子若问是谁,她是能说“不知道”还是“怀疑某人”?无论哪个答案,只会让公子认定她失手碎盏,反而怕承担而嫁祸他人。
并非心思多狡,是她从前切实吃过这个亏,一朝被蛇咬,不得不怕了。
却恰巧那日穆庭准来府里,百无禁忌地逛荡到瑶华苑外,院门未关,一个一脸愁容在里,一个满面春风在外,不倚不偏对上了视线。
吉祥之前与他有些阴差阳错的交情,本来为他冒认二公子的事,自己生着闷气,可穆庭准那条三寸莲花的舌头岂是虚名,兼之吉祥走投无路,三引两引,话便顺嘴溜了出来。
穆庭准闲时就想生事,闻言立即大包大揽了过去。
因他家里有一套一个模子烧出的瓷器,还是当年先帝爷分赏给两府的,穆庭准不知用什么法子避过眼目送进来,给吉祥偷梁换柱。
当时穆庭准打包票,就算良兄有火眼金睛,也绝对看不出来。
穆良朝有没有火眼金睛不论,但十有八-九,他是看出来了。
穆庭准舍了一套贵器帮她,吉祥不能把他牵扯进来,可穆澈一句云容玉秀的“不要说谎”,她就真的说不出假话来了。
正在两难之间,一人跨步进厅,“此事是我的过错,罚便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