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医院时,暮色已经四合,天空里飘着细细小小的雨丝,斜斜的糅合在寒风里,笼罩在这座繁华而浮躁的城市上空。
怀中的小砚砚打了个喷嚏,心乱如麻的我才回过神来,怜惜地拢了拢披在小家伙身上的那件外套,那是我穿了好几年的薄外套,南方冬天的气温十分的叛逆,晚上湿冷透骨,白天却艳阳高照,我今天出门时,没有想过会这么晚才回去。
我有点后悔刚才拒绝了秦尤的好意,要是坐她的车回去,现在的我和小砚砚也该到家了,哪至于在这里挨冻了。
医院门口有一家大排档式的快餐店,里头坐了很多吃饭聊天的人,还有不少在门边排队打包,十分的热闹。
寒风徐徐吹来,远远的将勾人馋虫的菜香味送来,小砚砚咽了咽口水,倒是不吵不闹,只是两只小胖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襟,盯着小饭馆的眼睛闪着饥饿的绿光。
这是饿坏了,如果是平时,我早就弄好了小砚砚最喜欢吃的虾仁蛋羹粥,小家伙吃腻了,就四处躲着我,不愿意再多吃一口。
我心疼不已,拉高了外套,覆在小砚砚的脑袋上挡雨,朝那家快餐店快步跑去。
店内热火朝天的,一点也不冷,我点了碗肉杂粥,20块钱,不算太贵,就是顾客太多了,已经没了空桌子,还好有两个高高壮壮的男子愿意跟我拼桌,我去舀例汤的时候,他们还热心的帮我看管小砚砚。
肉杂粥端上来的时候,小砚砚已经喝了小半碗例汤了。
肉杂粥是刚起锅的,应该熬了很久,米粒都开了花,闻着浓郁清香,很烫,我得吹凉了,才敢喂给小砚砚吃。
我背对着大门,一心一意喂小砚砚喝粥,身后依稀响了两下急躁的车喇叭,像要提示着谁它的到来,我不以为意,直至店里的喧吵渐渐小了,我才好奇的抬起头,见一双双艳羡嫉恨的目光投向门外,我下意识的转过头,赫然见到了一辆奢华的迈巴赫豪车停在了门口。
那是江淮泽的车。
我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不知他怎么到这家和他身份极其不符合的大排档来,于是装作没看到似的,继续喂小砚砚吃肉杂粥。
“嘭”的一声,我听到了身后摔车门的声音。
我知道,江淮泽下车了,而且朝我走过来。
我看着肉杂粥,又看看小砚砚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显然,他已经没那么饿了。
现在离开应该来得及吧?
可到底还是来不及了。
身后已经传来了江淮泽烦躁而愤怒的声音:“喂!小乞丐!”
我赶忙擦干净小砚砚嘴角的粥汁,心里盘算着该怎样最快离开这里,江淮泽带给我的阴影太多了,高中三年,我都活在他的欺凌里,他每天变着法子欺负我,并乐此不疲,我只有在他生病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没来上课,才能呼吸到清新的空气。
我熟悉这所医院,知道附近有个公交车站,高中时,我每周都要到这里抽200毫升的血,那会儿李琪琪也还是这所医院的血液科医生,一来二往的,我才和李琪琪熟悉起来。
然而公交车站离这里有点远,跑过去得五六分钟,我是没有问题,可小砚砚刚吃了大半碗的肉杂粥,身体不能颠簸,否则会呕吐的。
我取出手机,毅然叫了辆滴滴快车。
不料手机猛然被人狠力拔走,江淮泽已经走到了我的旁边,气急败坏的将抢去的手机往外一摔,那部还算崭新的小米手机便机壳分离,四分五裂地弹跳到缘石里的积水处,屏幕亮了一下,立马陷入黑暗里了。
“你!”我气得眼眶发红,狠狠地瞪了江淮泽一眼,跑过去捡起了湿漉漉的手机,拼合了之后,开机竟然毫无反应,这部才用了两年多的手机就这样死于非命了。
我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可又无可奈何,李琪琪曾经恨铁不成钢的问过我,为什么要忍受江淮泽的欺凌,不反抗,也不回击,人欺软怕硬是恶之天性,她后来教我,只要够横,够狠,拿把刀搁在江淮泽的脖子里,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我只有苦笑,不是我软弱可欺,高中三年里,我所有的反抗与回击,到最后换来的不过是更加惨重的遍体鳞伤,有些恶人,是真的与生俱来的恶毒,只有你没能想过的恶事,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恶事。
我记住了那些痛,也了解了他们的秉性是怎么的坏,便学会了退让,躲避,隐忍,起码这可以让我好过一些,这个世道在很多人看起来是如此的风清弊绝,其实并没有那么美好,一个没钱没势又学不懂人情世故的外来人,总会或多或少的受到个别极端的本地人排挤。
更何况,我身世特殊,亲族不认,人又不够圆滑,羊城方言的白话到现在还说得不利索,腔调怪里怪气的,没少受到嘲讽,后来养了小砚砚了,向李琪琪借了几千块钱,至今也没有还上,这样的我,拿什么底气做反抗的资本?
我折返了回来,抱起了小砚砚,要到外面等那辆叫来的车,却又被可恶的江淮泽堵住了去路。
江淮泽比我高大,站在我的跟前,全凭气势上就轻松赢了我。
他竟然比我还生气,一只手烦躁的松了松领带,扯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似乎仍难以消气,一把拉住我的肩膀,怒气冲天的冲我吼道:“你耳朵聋了,还是胆子肥啦!我叫你没听见吗?”
我抿着唇,愤怒地瞪着他,不想跟他说话。
可是怀中的小砚砚却已经伸出胖胖的小手,一边拍打欺负我的坏人,一边用软糯的声音骂道:“大坏蛋!大坏蛋!”
我率先吓了一跳,生怕江淮泽记恨,会做出对小砚砚不利的事情来,赶忙后退几步,拉远了和江淮泽的距离,将小家伙的手禁锢在怀中,不许他再乱动。
因为我知道,得罪江淮泽的下场,会是怎样的后果。
那一年江淮泽为了惩罚我没有帮他值日,撕了我好几门科目的书本,我忍无可忍,大声跟他理论,却被生气的他推倒在地,然后死死地摁着我,在我的身上乱掐。
我气极咬了他的手,隔着校服,见了血,白色袖口渗出了一排清晰的齿痕,吓得我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