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恋视线只在对方身上一沾就收了回来。 小区又不是她家开的,窦文柏来这干什么她可管不着。 时维也看到了对方,见女儿当没看见,他也乐得当没看见。 若没有空降总监那档子事,彼此客客气气做个面子情也就罢了,可是想到这个男人看着人模狗样,却小家子气成这样,时维就站女儿这边。 你不给我里子,我要给你什么面子。 时恋本就是久住外地归来,东西多,加上有个不足一周岁的孩子,东西就更多了。 余晶有句话说得好,她一个人出门,叫逛街,带上外孙女出门,那叫搬家。 平时出个门都大包小包的,更何况是回来过年呢? 二老加上时恋,足足搬了两三趟,动静这么大,窦文柏那边也瞧见了他们。 他往这里张望了一下,见时家三口都没理自己,还当对方没看见自己——怎么说他们也是父母一辈就有的交情,尽管随着自家父母的发达,渐渐来往少了,点头之交还是算得上的。 若是对方只有时恋一个人,她不想理自己也就算了,可是时维和余晶都在,他作为晚辈,总不能失了礼数,就想着一会儿东西卸完了再打个招呼。 他这里东西少,提了些礼品准备到相亲对象家拜访。 刚把东西理好,就见时恋抱了个孩子下来。 窦文柏动作一滞。 在学校的时候,他比时恋高一届,后来又去国外进修,二人之间除了父母有着自己的来往,本就没几个共同朋友。时恋跳槽去了东汇后,更是连同事间的联系都斩断了,因此窦文柏并不知道时恋怀孕生女的事,乍一看到她抱了个孩子,脸上的错愕怎么也挡不住,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没缓过来。 窦文柏的目光太直白,让人想忽视都不行,时恋把女儿转了个方向,不让她面对着那人,捂好兜帽就准备上去,隔壁楼道的门禁开了,一个女孩出来,先叫了声窦文柏:“你怎么还站在这啊?” 见他目光看着这里,也看过来。 这个小区离时维单位近,有许多同事都买在这。父母一辈多少有些来往,下一代里都是邻里邻居的,小区里也常见,那女孩见到时恋,打了声招呼:“恋姐,回来过年啊?” 窦文柏她不想理,邻居总要理的。 时恋笑了笑:“是啊,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哎,这是……”女孩的目光在杨净的背部过了一下,惊讶地问,“这是你……亲戚家孩子吧?” 时恋淡淡应道:“不,是我女儿。”说完也不顾目瞪口呆的女邻居,转身就往楼道里走。 “时恋,这就是你的选择?” 开口叫住她的,却是窦文柏。 时恋不想理她,脚步没停,继续走,窦文柏却不依不饶在她身后喊:“你当初那样,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结果就窝到外地为一个身份见不得人的男人生孩子!”一个隐姓埋名的,杀人犯,啊? 为时恋挡着门禁的时维听不下去了,就要开口,时恋却把杨净交到他手上:“你们先进去。” 然后转身,面对窦文柏:“窦先生,因为你的无知,我原谅你现在的无礼,但你要再敢多说一句,我一定打烂你这张犯贱的臭嘴!” 杨岸是她的盖世英雄,容不得他这小人这样侮辱! 所有人都呆了。 时恋睨了他一眼,无视掉嘴里碎碎念着“这不是时恋,时恋从来都不这样粗鲁”的人,转身就往家里走,忽然脚步一顿。 天真冷,冻得她眼都发干,看东西都不清楚了。 穿着警服的人就这么从一辆警车上下来,他头发很短,像是刚清理过,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他走过来,走到时恋面前,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往前跨了半步,将她大半身体护在身后,抬头对着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冲击得说不出话来的窦文柏,勾唇一笑,刚才因终于重披警服而正经起来的端正气场顿时消散殆尽,凌厉眉眼如宝剑出鞘,寒光倾乍。 他开口,声音有些哑,像经历过岁月的风霜洗礼,却又极清晰有力:“窦先生,你说谁是身份见不得人的男人?” 他也没想等他回答,继续懒洋洋地道:“公然辱骂警察、警嫂,您也就这点儿能耐。” 说完,像看一个垃圾一样瞟了对方一眼,回身轻柔地揽住时恋肩头,向送他来的车辆那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离开,带着她往门禁里走。 门禁在身后关上,时维看俩人似乎有话要说,先抱着外孙女去摁电梯。 时恋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杨岸捧起她脸,用指腹抹去她泪珠:“我回来了,别哭。嗯?” 时恋连连点头,又哭又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杨岸把她搂在怀里,引着她往电梯那走:“先上去再说。” 到了时家,先上来整理东西的余晶迎出来,一边走一边念叨:“哎老时我跟你说,原来隔壁楼道那个小芳相亲的对象就是文柏哦,不过刚才没让人进门,也不知道怎么回……”待看清门外有谁后,惊喜地叫道,“小杨?你,你回来了?” 她看着杨岸身上精神笔挺的警服,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哎哟,今天是个好日子!” 说着忙把人都迎进去。 时恋接过父亲怀里的女儿,先伺候她洗了手脸,上厕所,再抱出来,杨岸的目光就怎么也移不开。 她抱着孩子上前,坐到他对面。 杨岸回来的路上才从冯建民那知道了时恋怀胎生女的事,一路归心似箭,等真见到了人,却又不敢亲近。 他离开了近两年,在时恋最脆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孩子都快一周了,才第一次见到他这个父亲,会不会不认自己?她要是不认,他应该怎么办?他也没当过父亲,应该怎么对待那么小的孩子? 种种想法,乱七八糟地充斥着他的大脑。 可是当他真的见到了这个小姑娘,所有的思虑都被抛开到了不重要的角落,他看着眼前这小小的人,有着同自己一样清晰浓密的长眉,那种油然而生的父亲的感觉占据了他的思想。 他连呼吸都不由地放轻,摆出最柔软的姿态。 时恋引着女儿对杨岸说:“阿净,叫爸爸。” 杨净看了看杨岸,轻轻蹙着眉头打量了他一下,似乎在心里判断着什么,目光落到他肩章上时,眼前一亮,很痛快地抬脸叫:“爸爸!” 那一刻,杨岸的眼泪也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