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阁楼。 林三娘的药庐不大,除了她自己住的房间,另有一间药房,一间厨房,四间厢房,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后院单独的一栋阁楼,被她充当了书房与观景楼。每当乏了累了的时候,她就会一个人窝在阁楼里,看看书,喝喝茶,到了晚上有星光月亮的时候再顺道着赏赏月。而此时正值日间,并无月光星辰可赏,林三娘也不是累了乏了,但她的人却已站在了阁楼的房门外。 来此,是为了给人疗伤。 她的患者,昨夜的不速之客,就在屋中。 想起昨夜并不愉快的遭遇,林三娘便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并不是很想进屋去,屋子里的人可危险的紧,实在是能远离就不要靠近的好,然而再想想自己医者的身份,悬壶济世的责任,她又不好意思真的放任对方自生自灭,所以不得不勉为其难的推门进屋了。 屋子里很暗,两扇窗户的帘子都拉着,而拉上帘子的正是林三娘,为的是让昨夜那人好生休息,昨夜经过一番疗伤,又给伤者服了安神的药汤,林三娘判断对方至少要沉睡上六七个时辰,估摸着这时候还没醒呢。 人没醒,药却需按时上,总归是自己花费了气力救回来的一条人命,还是要上心的。 房门打开,屋里稍稍有了点亮光,林三娘这才迈步进了屋,借着微弱的光线目光往角落里的床榻上扫去,这一看不由轻咦了一声,奇怪自语道:“怎的没人?”靠近南边窗户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张简单的木板床,床上铺着被衾,只是却无人睡在上面,昨夜闯入的那伤者,本该躺在这塌上的,这会儿竟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自行离开了?林三娘猜测着,可是她却见床边地板上有一双白边绣鞋在那里。 “要走,也不该把鞋子丢下吧……”林三娘嘀咕一句。 “我在这里。” 冷不丁的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在林三娘的身后。 林三娘吓了一跳,扭头就见房门处身着紫裙的女子正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如同暗夜里伺机而动的野兽,冷静而危险。 “你、你醒了?”林三娘有些讶异,对方醒过来的时间要远远早于她的预估时间,心中也不由得啧啧称叹,这女子还真是铁打的身子,若不是她清楚对方的伤势,只这么拿眼打量,一般人很难看出对方此刻是身负重伤的。 “你医术很好。”紫衣女子从门旁走过来。 林三娘眼尖,瞧见了对方将手中藏着的短匕收回了腰间,心里蓦地打了个冷颤,刚刚如果进屋来的是别人,此刻那把匕首怕是已经架在对方脖子上了,便如昨夜她的遭遇一般…… 昨夜月朗星稀,是个不错的夜晚,林三娘在阁楼这边看了会儿书,见时辰不早了,就准备直接在阁楼这边就寝,床榻跟被衾都是现成的,偶尔在阁楼这边住上几晚,于林三娘来说乃是常事,正当她熄灭烛火,准备脱衣就寝时,背后的窗户突然极短促地啪嗒一声,有人落在地上,声音很轻,但林三娘还是觉察到了木地板微微一动,她娇声喝道:“谁?”正欲转身回望,却有一个声音冷冷警告道:“莫要乱动!” 是个女子的声音,犹如寒冬腊月的冷风,又冷又利。 紧跟着有冰冷物什刹那间抵住脖颈,林三娘心里一凉,立刻意识到身后这位的危险性。 “这位姑娘有话好说,我不会武功,乃是弱女子一个,对姑娘来说构不成危险的。”林三娘也是经历过风浪的,纵然有被惊吓到,却并未乱了方寸,她一边尝试着与对方交谈,一边快速分析着来人的身份跟目的,她第一个猜测便是来的是名女贼,若是女贼,倒也阿弥陀佛了,不过破财消灾罢了,只求对方莫要心狠手辣,伤了自己性命就好。 “咳咳……先将灯点亮。”身后的女子狠咳了几声,然后压低声音命令道。 从对方的咳嗽声中,林三娘断定对方肺腑定然受了伤,且伤的还不轻。 “我乃行医之人,姑娘似是受了伤?若有需要,或许我能帮得上忙。”林三娘一边自怀里掏了火折子,一边放缓了声音说道。当火折子亮起,林三娘小心翼翼低头看一眼那抵住脖颈之物,但见雪亮雪亮的,是把短匕。 林三娘眼皮跳了跳,没有惊叫,受制于人,越是慌乱,越是于己不利。她垂了眼眸,借着朦胧火光看到地板上一双白边绣鞋,绣鞋之上是紫色的裙摆,暗夜里用短匕抵住她的女子觉察到她的动作,冰冷的利刃贴紧了她几分,带着警告道:“刀剑不长眼,姑娘再乱动,小心被割断喉咙。” 林三娘叹口气道:“看姑娘的样子,也不是想杀我,否则一早就可以动手了,既然如此,姑娘有何要求,不妨直说。” “好。”一个‘好’字出口,下一刻那身后的女子已猛然将林三娘推到墙壁上压住,短匕擦着头发钉入墙壁中,面对着林三娘,眼中神色冷漠:“我不伤你性命,不过你需帮我疗伤,诊金我照付,但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伤好之后我自会离去,你可答应?” 林三娘总算是瞧见了对方的样貌,有些意外的是面前的女子并不是想象中的凶神恶煞模样,相反这紫衣女子容貌清丽,冰肌玉骨,皮肤雪白,只是此时两靥苍白的厉害,琼鼻秀雅,樱唇紧抿,似乎忍受着什么痛楚…… “姑娘还没回我的话呢,我刚刚所言,你依还是不依?”紫衣女子蹙眉,神色间有些不耐。 “依你就是。”林三娘答应下来,冲紫衣女子示意道:“麻烦姑娘先把我放开吧。” 紫衣女子松了手,退后一步。 林三娘舒了口气,望着紫衣女子,问道:“姑娘伤在哪里?” 紫衣女子看她一眼,然后转身,背对着林三娘将衣服一件件脱下,然后林三娘便瞧见了那遍布伤痕的背脊,而对方左侧肩胛骨处赫然钉着一只断做半截的利箭!那应该很痛,很难想象对方是怎么忍受这种痛楚的。 眉心微皱,林三娘也不耽搁时间,上前略略查看了下对方的伤处,心下便有了数,指指木板床对紫衣女子道:“你坐着稍等一会儿,你的伤需要用到伤药,绷带,清水,刀子,这些东西这里没有,我要到药房取一下。”言罢便转身快步出了房间,而紫衣女子并未阻拦于她,任由她离去。 拔箭,剜肉,上药,包扎,整过过程,林三娘处理干净利落,而那紫衣女子即使额头上汗涔涔的,痛的厉害,也未曾□□出声,对方心智坚硬的如同铁石。 “安心在此休息吧,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的。”给对方服了安神的汤药,临离去之时,林三娘才记起问对方的名字。 “名字?”当被问及姓名之时,紫衣女子第一次笑,带着讽刺与自怜:“我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你可以叫我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