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雪过后,银装素裹。刚落了大雪的长安,萧瑟的寒风将地上残留的雪片刮起来,吹到人脸上生疼。 这样残酷的天气也挡不住百姓游街猜灯谜的兴致。如今朝廷宵禁的时间越来越长,难得正月十五全城解禁联欢,百姓们终于可以打着灯笼走街串坊…… 李珐琅提着灯笼走在延康坊的街道上,他身着青色缟衣,腰间佩戴着琅轩木剑柄的琅轩剑。身后的小厮拿着一件银白色衣裘,颠颠的跟在后面。 这是长安最繁华热闹的坊市之一,青楼、酒肆、店铺、亭街、赌坊遍布,长安城最大的乐坊“来客乡”也在此处。 自从两个月前从岭南之地来到长安,李珐琅还没有适应盛朝的繁华热闹,反而对长安有了几分陌生之感。幸而儿时的玩伴司马善存还记得他,邀他到“来客乡”坐坐。只是这到来客乡的路途,远比他预计的要远得多。 李珐琅走进来客乡,就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哎,李珐琅,你怎么来的这么慢,像个大姑娘似的。” 李珐琅抬头一看,就看到二楼一个穿着紫色衣袍的男人斜躺在二楼的雅间里,一手搂着一个姑娘,一手端着金色的葡萄酒杯对他笑得不坏好意:“来晚了的,可要罚三杯!” 这就是今天聚会的主人了司马善存。 “司马,这谁呀?之前怎么没见过?架子这么大?”窝在他怀里的是长安第一歌姬莲香,笑嘻嘻的看着司马善存。 “我告诉你,你可别小瞧这个小子,要不是这小子命不好,说不定这整个长安都是他的。”司马善存拿着酒杯,咕咚喝下去,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李珐琅走上二楼,一手拽着他耳朵,一个暴栗子敲在他脑袋上,“司马,你喝的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说是请我喝酒解闷,客人还没到,你这主人都把自己喝醉了。” 李珐琅伸手向莲香以及一位青年行了礼:“在下李珐琅,见过诸位。” 这位锦衣男子是刑部尚书的儿子吴有才,原是隔壁客房的,听说金吾卫的中郎将司马善存在此,特别过来结识一下:“司马大人,你这位朋友也真是客气,连歌姬都要行礼。” 莲香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匍匐在地,对李珐琅和吴有才行了大礼:“公子真是折煞奴家了,奴家出身贱籍,端不敢受此礼。” 李珐琅竟没想到自己的这番礼数竟给自己惹了这样一个大麻烦,他因为父亲李恪贬谪岭南之地之后,自此一改长安贵家子弟的嚣张跋扈,做事越发谨慎,这次从岭南之地回到长安,面见圣颜,更是谨小慎微。 方才见这位莲香姑娘虽然身在烟花之地,举止之间却落落大方,眉宇之间透露出一番不同凡响的气质,所以才对她施了一礼,却没想到惹得另一人不快。 莲香已经匍匐在地,司马善存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对吴有才的挑衅之语更是眼皮都不抬,依着李珐琅的行为,对着莲香施了一礼:“莲香姑娘天仙似的,定是那天仙下凡,我等都是凡人俗胎,见到神仙难道不该行者一礼吗?” 莲香见司马善存如此为她解围,欢心一笑,倒入司马怀中:“可真是冤家。” 这么一闹却显得吴有才没事找事,他见司马善存并不看他,而那位李珐琅连个阶品也不报,只当是个无名小卒,只能悻悻离去,到隔壁房间喝花酒去了。 吴有才走后,司马善存立刻摆出一副痞气的样子,一个虎扑过来,抱住李珐琅的脖子,“我说李珐琅,如今你可是越发的没脾气了,看你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这吴有才仗着父亲户部吴侍郎的威风,最近嚣张的很,纠结着一帮混混聚众斗殴,调戏良家父女,是个坏透了的混小子。今日你若被这乖孙欺负了去,哪里还是以前的长安城小霸王?” 李珐琅推开他:“你倒是和以前一样,没个正行的,只是这样皇上还如此器重你,真是奇了怪。” “那是皇上身体不好,头上又有一只母老虎,说我身上阳气重,要用我压一压的。”司马善存嘻嘻哈哈的打哈:“如今皇上和太后都在洛阳大庆中元节,你怎的没去?” “年前到洛阳面了圣,如今天下不太平,我还是留在长安心安一些。”李珐琅落座,看着楼下说道:“如今你说话愈发谨慎一些,外人面前不可妄言。” 司马善存给他倒了一杯酒,“别说那些不愉快的了,今天来是有好东西让你看的。今天来香客来了一个好东西,看到那边的波斯人了吗,那就是这家来客乡的老板黄岐山,听说他今年有了好把戏,从沙漠里带了一个大妖来!” 李珐琅抬头看了司马善存一眼,“大妖?” 司马善存:“说是长得比天仙还美的大妖,而且这妖精男身女相,都长得比那些波斯歌姬还要美……” 李珐琅:“不会又是波斯人的把戏?我可记得以前你说自己逮住了狐狸精,还拉着我去看,结果根本是被小姑娘给耍了,害我被父王好一顿打。” 司马善存:“那都十年前的事情了,都闹着玩的,这十年我在长安的情报网可是遍布每个坊市,听说这种大妖可是波斯人都是从沙漠深处捕捉到的,善于模仿人的样貌,说不定嗖的一声就变成你我的样子了。说不定现在的我就是这大妖变得呢?” 李珐琅:“你要是大妖变得,也绝不会变做这个模样,肯定是要变做那丰臀肥乳的名妓,体验一把做美人的感受。” 司马善存:“哈哈,还是你了解我?不过说起这漠北,那里可有不少妖异的传说,就连长安最近也流传着好些有趣的故事,来来,莲香,给咱们这位初来乍到的客人讲讲,你们最近来客乡最近都听来了什么鬼故事?” 莲香:“就说前几天洛阳发生的怪事吧,有个赵玄景死了五天之后苏醒,他告诉家人说,看见一个和尚拿着一个一尺多长的木杖,对赵玄景说:‘有病的人,一下这个木杖就好了,’大家都觉得怪异,赵玄景见案几上真的出现一个木杖,拿来一看,和梦中和尚给他的一模一样,让生病的人来试验。只要一拿木杖,病马上就好。息一传十十传百,参快上门求他治病的上百上千。” 李珐琅听过这事,紧接着说:“这事我听说过,太后听说此事,就把木杖要到宫里。让生病的言人试验,果真灵验无比。太后还把赵玄景招到宫里,封为术士。” 司马善存不屑道:“我是个粗人,反正看不惯这些神神鬼鬼的,听下面人说这赵玄景蛊惑人心,那根木杖根本就是大妖变得,这赵玄景本是一个术士,用这招来为自己求功名。莲香,这些我们都听过,说点别新奇的故事,给大家开开眼?” 莲香笑了笑,朝在场众人看了一眼,便说道:“那奴家就献丑了。说这东晋阳羡有一人名叫许彦,背着家里的鹅去集市上卖,碰到一个是受伤的书生要钻到他鹅笼里去卖。许彦疑惑之间,那书生真的钻了进去。途中休息,那书生从鹅笼中又钻了出来。两人寂寞无聊,这书生提议弄些酒菜喝几杯,便从嘴里吐出一个铜盘,上面美味佳肴琳琅满目。那书生仍不尽兴,又从嘴里吐出了一位小美女来作陪。酒过三巡,书生有些醉了,那美女突然说要将哥哥吐出来作伴。那小美女便张嘴将一少年吐了出来。” 李珐琅听过这个故事,这是南朝吴均的《续齐谐记》,只不过那篇文章里美女吐出来的分明是自己的情人,这个莲香怎么好端端得改成了哥哥? 莲香继续讲道:“这少年与美女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更英武些。少年与许彦推杯换盏,引为知己。忽而帐篷内的书生有了动静,少年警觉,‘不好,书生要醒来了。’少年与许彦一一做别,美女便把少年屯在了肚子了。眼见书生醒来,小美女竟然哭泣起来,求许彦救她。许彦不解,美女便说这书生吞了她和自己的哥哥,只求许彦帮她让这书生把哥哥吐出来。此时,书生醒来,二话不说就将美女吞了,又把大铜盒子和酒壶碗碟吞了下去,只留一个铜盘送给许彦作纪念,随后潇洒而去。” 司马善存哈哈大笑,搂着莲香道:“莲香你莫不是也是从人家嘴里吐出来的?” 另一个歌女笑着说:“这故事听着唬人,说不定最近那些安乐坊消失的儿郎都是被人吞到肚子里去了。” 莲香也随机说着:“说来也奇怪,以前被拐卖的都是些少女和新娘子,多半贪图美色的人所为,而现在这个世道消失的竟然都是一些男子,听说最近刘家的迎亲的新郎大早上失踪了,都说是被好色的女妖撸了去,做了压寨夫人了。” “别提了,这件事情兄弟们都已经忙了半个月了,怎知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司马善存一提失踪案就头痛,“皇上下令一周之内查明真相,可愁死我了。” 李珐琅低声询问事情原由。 司马苦着脸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来最近长安城接二连三的丢失了四五个男童,最近还丢失了一个新郎官。坊间传的花里胡哨的,说是被一阵黄色的妖风刮走了,还说是都是被女妖当做压寨夫人带走的。司马善存道明,今天来客乡突然说来了女妖表演,他带着弟兄们来看看这来乡客到底在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