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正搂着屋里的通房大丫头睡得正香,外面忽然叫嚷起来。 “什么事,大早上的吵什么!”李岩吼道。好不容易离了长安,离了父亲岐王的眼皮底下,在东都逍遥了几日,连觉都睡不好了! “公子,公子,”李岩身边的小厮在外叫道,“昨天那个人死了!” “哪个人?” “就是上官公子喜欢的那个啊。听说昨晚掉到护城河里淹死了,上官公子哭了半天,要不是有人拦着,只怕赏心院要被烧了!”小厮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公子,公子,你起来没?快藏起来!上官公子就要来了!” 李岩的睡意一下子飞到了天边,推开怀里的女子,跳下床,扯住衣架上的衣服开始往身上乱套。侍女上前要帮他,被他一把推开。 越急越乱,李岩刚把裤子套上,只见上官斐手持马鞭跃了进来。也不说话,扬起手中的马鞭就往李岩的身上打。 一屋子的侍女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尖叫着跑了个干净。 李岩比上官斐年长一岁,虽然二人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但不知为何,李岩却怵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表弟。昨日他觉得蹊跷,藏得好好的人怎会不见了?李骐那个小子,向来人小鬼大,说不定他把人藏起来了。他本想拐回去再查看一番,毕竟是上官斐的人,要真找不到上官斐那儿不好交待。谁知刚出赏心院的门,就有人拉他去听曲。他喝了个醉醺醺的回家,就把白天的事儿忘了。 现在忽然听说那人死了,真比死了老娘还害怕。上官斐把人藏在东都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把所有人都瞒得紧紧的,可见人在上官斐心中的地位。要是人真没了,自己可……想想以前二人在一起时,从没在上官斐面前占过便宜,这次好容易找到一个扳倒他的机会,机会还没开始就转成了噩运。 “唉,阿斐,有话好好说。”李岩抓住要打到身上的马鞭,“六哥昨日见你那龙阳君时,那人还好好的,听说你冷落了人家,哥哥也是好心才带他去找你。谁知不成想,却不见了人。唉,别打呀……这可不怪我!我真的是好心!” “好吧,我承认自己有些私心。想让你出糗。你找个比公主小一号的藏起来,以公主的脾气,六哥有些好奇公主知道了会怎么样。唉,别打我脸!现在那人既然没了,六哥赔你一个还不行吗?” “还有,这事又不在长安,知道的人除了我,还有李骐那小子,没别人。李骐又向来最听你的话。六哥发誓,决不在公主面前提一句。还有,皇上、皇后、太子那儿,所有人那儿,都不会说。要是说了,你再怎么打我都成!” 上官斐终于停止了揍李岩的拳头:“你怎么让我相信你?” “我发誓。如果我李岩说话不算数,就让我继承不了父王的王位!” “这个誓言不错。”上官斐晃晃马鞭,“还有,你怎么赔我?” “这个……”李岩趴在上官斐耳边低语一番,见上官斐不为所动,又道,“你要是还不满意,咱们一起下扬州。到了那里,瘦的、胖的,清秀的、妖娆的,你想要什么样的都有!” “好,我先记着了。”上官斐站起身,踢了李岩一脚,“不过去扬州倒不必了。现下有个事得你帮我做。” 李岩一听省了一笔银子,忙点头不已。 半个时辰后,李岩刚收拾停当,正准备吃饭,见本来应在长安的云阳公主——上官斐的未婚妻迤逦而来,进门就问:“六哥,阿斐呢?” “阿斐在哪儿,我怎么知道?”李岩漫不经心道,“你看六哥刚起来,还没吃饭呢。”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日你们在赏心院,都做什么了?你在长安呆得好好的,忽然跑东都来做什么?” “好妹妹。只许你来,不许六哥我来?”李岩喝了口粥,“你要找阿斐,去上官家找,来我这儿做什么。” 云阳的双胞胎弟弟李冀是太子,皇后又只生了他们一对双胞胎。皇帝虽然子女众多,但双胞胎姐弟在民间都稀奇,更不用说在皇宫。因此云阳在宫里受宠至极,养成了娇纵不可一世的性子。 见李岩对自己冷言冷语,云阳怒气升腾,一把夺过李岩正喝的粥扔到一边:“问你话呢。听说阿斐喜欢一个人,藏在了这儿,是不是?” “云阳。”李岩也不生气,让人另盛了一碗汤饼继续吃。他除了怕上官斐,对其他人却一视同仁,“给你说实话吧。哥哥昨日想着为妹妹出口气,结果还没等出气,人已经死了。你听说了吧?” 云阳公主从长安赶来,找不到上官斐,却得到一个消息说他为死去的一个小倌儿去城外的寺庙超渡去了。 “那个人我见了。”李岩看了眼云阳,再想想昨天见的那个面容,双眼如一汪清泉,心道怪不得上官斐藏着掖着,我见犹怜啊。而面前的这个人,面容虽相似,却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是个男人都会爱那个娇弱的啊。虽然这个是女人,那个是男子。历史上即使英明如汉武,宫里美女成群,卫子夫、李夫人、王夫人……那么多莺莺燕燕,也一样爱那个美少年韩嫣啊。 “听说阿斐与殿下定了亲,那人伤心过度,自杀了。”李岩想起扶那人上马车时,不经意中触到的那滑腻腻的手臂,真是可惜啊。 “哼,要是让本公主知道你骗了我,饶不了你!”云阳恶狠狠地说。 “公主要是无事,咱们一块儿去看看?”李岩嘴里的汤饼嚼了一半,忽然心有所动,那个人被他藏到赏心院常年包下的包厢里,大白天他是怎么逃出去的呢?还有,好好的怎么会死呢?那时自己只顾给上官斐难堪,忘了让人仔细寻找一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行,得去看看。别又给上官斐耍了。 李岩越想越心里的疑团越大,便一口喝掉汤饼里的汤,和云阳一起朝赏心院奔去。 找到昨天的包厢,李岩让人钻到床底下细细查验。 “公子,有血!”侍从爬出来,指了指榻上的一块儿,“不过不多。” “有血,哪儿来的血?难道那样子不是装的?不会另有他因吧?”李岩伸手摸了摸黄花梨木的卧榻,果然见一块儿已干掉的血迹。 云阳早从李骐的口中得了相关消息,看李岩的神色不似作伪,便道:“既然这里没有,去原先的地方找找看,说不定留有痕迹。” 李岩知道云阳是想见上官斐,出了赏心院,便带着云阳一起奔到上官家在城北的大宅。 上官斐身边的小厮叫延年的一见二人,忙要躲开,被李岩叫住。 “公子,”延年笑道,“我们家公子有事出门了,不在。” “我问你。”李岩道,“那个人呢?” “哪个人?”延年一脸迷惑。 李岩手握马鞭,皮笑肉不笑:“要不要让本公子告诉你是哪个人?” “哦,”延年一拍脑袋,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云阳公主,“那个人啊,在护城河那里找到了,已经登极乐世界了。” “好吧,云阳,那个人确定没了。你也别担心了。”李岩到此已相信了大半,加上早上上官斐的发疯不似作假,便又脑补了一番昨日那人为情而伤,愤而自杀的各种画面。 云阳却想,都为情自杀了,可见二人感情不错。路上听到的那些是真的了。 回到洛阳行宫,王皇后看女儿一脸怒气,问道:“谁又惹你了?咱们悄悄来东京,你可要低调点儿,别跟在长安一样。” “母后,”云阳道,“阿斐喜欢男人,为什么还要把我嫁给他!” “这个啊,”王皇后拢拢鬓发,“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所有人都知道。”云阳嘟嘴,“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他现在竟然还喜欢男人,想想都恶心。” “云阳,”王皇后不以为然,“阿斐从小性格就有些不一样。他们这个年纪几个人整天在一块儿很正常,喜欢男人这些话不要再说。另外,他只比你大两岁,即使喜欢男人,等年龄大些,接触到女人,慢慢就会改过来。而你弟弟的位置,当年受了长公主大恩。母后知道你心里不顺,但放眼看太芮,与你年龄相当的男子,阿斐是最出众的。前些时日,禹州大旱,阿斐说服刺史,开仓放粮,又对灾民义诊,才避免了一场动乱。你父皇因此更加喜欢他。小小年纪就被委以重任。长安那些贵族子弟这个年纪,不都在骑马游玩?有几个像他那样的?将来有你父皇,又有你弟弟,他又争气,前途不可限量。虽说武威侯死了,但长公主势力不可小觑。你嫁过去并不委屈。” “哼,母后偏心。母后是怕弟弟不能正常登上皇位,才让女儿为他铺路。将来弟弟登上皇位,好保弟弟……”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云阳脸上挨了王皇后重重一巴掌,“看来是母后太娇纵你,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母后……”云阳泪水潺潺,捂着肿痛的脸颊,似乎不敢相信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挨打。 大芮自开国以来,每位太子均不得善终,也从没有一位太子顺利继位。王皇后正是因此才打了一直心爱的女儿。 “云阳,”王皇后看着哭得可怜的女儿,也有些心疼,上前拉住女儿的手道,“母后也是为你好。你嫁过去后,如果你不喜阿斐,你是公主,有的是快活的法子。啊?” “为我好?我才不管你们。反正我不喜欢那人!”云阳甩开母亲的手,哭着跑回屋里。 云阳平时娇纵任性,哭是她的拿手戏,但这次王皇后叮嘱身边的人不要搭理她,以至于哭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安慰。因为是在洛阳,云阳平时最亲近的奶娘留在长安没过来,她哭了一阵,擦了把脸,不也理身边的侍女,打马冲出了行宫。 云阳心里委屈。她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虽然贵为公主,知道自己婚事不由人,所以才低下身段去找上官斐。二人是早就熟识的,以前虽然上官斐冷脸冷面,但还能见着面。没想到自定婚后,那人更是神出鬼没,连影子都不见了。 云阳越想越委屈,在洛河边哭得不能自已。一个侍卫把手中的手绢递上:“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