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少年面无表情,只是神情冷淡至极地对穆云青道:“上来!” 穆云青一笑:“公子,我上去扶哪儿?马一跑,把小的颠下来摔死,小的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好歹有个全尸。” “你!”上官斐看着那有点儿得意的样子,又厌又烦,只想一走了之。可现在好容易有些眉目了,猜想会是惊天大案,岂能半途而废? “上来再说,到前面给你买马!” 穆云青跳到马上,看少年的背僵硬无比,促狭地把胳膊环上去,果然少年的脊背更硬了。穆云青心道:我才不想摸你那一把排骨似的身板,本来自己都够瘦了,在马上就像两块木板被拴在了一起。又瘦又硬,太不舒服。 不过,说归说,为安全着想,不抱住前面的人,跌下马跟摔下急驰的摩托车差不多。摩托车还有头盔护着,这什么都没有。还是前面的少年保险些,虽然和自己一样,瘦得像排骨。 二人一骑,谁也不理谁,除了路过驿站休息时,上官斐指使穆云青不停地干这干那,别的时候连眼睛都懒得抬。 穆云青只当对方是青春叛逆期,该吃吃,该睡睡,多余的话一句也不多说。 二人相安无事地赶到洛阳城外时,天才过午,穆云青想着终于有机会可以看看古城美景了。谁知上官斐拐到一个小客栈,吃了点儿饭倒头就睡,直到夕阳西下才起来打马朝洛阳的方向进发。 二人刚入城,城门就关了。除了昏黄的路灯和远处更夫打更的声音,到处黑漆漆一片。穆云青想起那篇《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自己也算夜游了一番洛阳城了。 谁知更郁闷的还在后面。 穆云青在沉沉黑夜中跟着上官斐入了一个不知在哪儿的宅院。上官斐把她扔到一个小院子后,就再也没出现了。 穆云青吃得饱、穿得暖,不,现在是夏日,穿得凉快些。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前后伺候。 穆云青想出院子,门口有人拦住她:“公子最近有事外出,吩咐如没有事,不得出门。” 穆云青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想想刚来那半年的生活,差点儿饿死。现在有吃的,有喝的,住的是大屋,简直是翻身奴隶把歌唱。想想前世虽然自己算是个小金领,可为了魔都那百十平的房子,只想把命都搭上。现在吃、穿、住不愁,小院里的月季花架美不胜收,门前大缸里的睡莲开得正好,下面的锦鲤悠悠自在,还有两只燕子在檐下做窝。加上使唤的小厮,只当是休假来了。穆云青心道。 如是过了一个月,穆云青胳膊、腿都肥了一圈,脸也润了,头发也亮了,只是上官斐还没有出现。 穆云青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是上官斐买来伺候他的,这日子也太舒服了吧? 小男孩叫麦田,人小鬼大,与穆云青相处得久了,知道这个大哥哥脾气好,还总把好吃的留给自己,便偷偷对穆云青道:“青哥,听说公子要定亲,公子回长安了。” 穆云青一听,大喜道:“麦田,你无父无母的,我也没家。趁着公子不在,咱们逃走吧。” 麦田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公子救了我的命,青哥要走就走。我不走。我知道青哥肯定是伤心了。” “伤心?我伤什么心?” “别以为我小不知道。青哥天天躲在屋里,也不与任何人说话。肯定是因为公子要与别人定亲,所以青哥伤心了。” 穆云青直接绝倒,要不是麦田一口一个“青哥”,她还以为对方看出她是女子来了呢。不过,这孩子的三观……太不正常了些。穆云青决定好好教育他。 “公子定亲,对方是女人还是男人?”穆云青问道。 “当然是女人啊。听说还是公主呢。”麦田道。 “那你青哥是男人,犯得着和女人、那公主争男人吗?再说,青哥喜欢的是男……不,是女人。公子定亲,管我什么事。你青哥是伺候公子的仆人,伤什么心。” “那……为什么公子把青哥金屋藏娇到这儿了呢?” “什么!你小子,知道金屋藏娇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呀,就是青哥这样的。”麦田一脸崇拜地看着穆云青,“要是公子将来待我像待青哥这么好,我死也值得了。” 穆云青直接倒下,无法交流了!自己在他人眼中竟然成了贵公子的娈童! 出门又出不去,只好继续回屋过混吃等死的日子。 如是又过了一个月,炎炎夏日都匆匆而过了,上官斐像消失了一般。要不是穆云青看到随身携带的钱袋,还有那个小小的弥勒佛,她都以为这几个月的经历是做梦。 至于那钱袋,穆云青一个成年女子的心理,决没有喜欢一个别扭少年的心思。主要是那钱袋太好用了,做工精良,且洗了不掉色,用了这么久也没磨破,跟新的一样。穆云青用习惯了,也懒得换了。而那个木头雕得小弥勒佛,是因为太栩栩如生,在后世可不容易买到,穆云青也就随身携带了,男戴菩萨女戴佛,只当辟邪了。 独自在小院里呆了两个多月,穆云青不再是刚来时猪一样的快乐心态了,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再加上挂念远方的秦氏,不知母亲的腿好了没,穆云青决定,如果再见不到上官斐,哪天就偷偷跑出去。 这日秋高气爽,穆云青刚准备出去与守门的护卫大哥攀谈两句,忽然肚子一沉:这一世从来没造访过的大姨妈来了。想来,这个身子都十四岁了,前面却一直没动静,大概是因为饭都吃不饱,身子没有多余的能量。现在有吃有喝,生活好了,该来的也都来了。 穆云青只好暂停逃跑计划,回屋偷偷缝了几条棉垫,又让麦田找了些棉花来。 刚收拾好,麦田冲进来:“青哥,李公子来了!” 话未说完,一个身着紫领圆袍、手摇折扇、体胖腰圆的公子哥儿迈进屋来。 看到穆云青正恹恹地躺在榻上,李公子凑上前道:“唉哟哟……我说阿斐是怎么了,原来真是金屋藏娇了!看把这美人丢下,美人伤心的。脸都白了!” 穆云青心下惊异,难道女子的身份泄露了?她忍着肚子疼,上前施礼,因为疼痛眉毛皱着:“公子说的哪里话。小的只是公子的奴仆。什么美人、金屋藏骄,公子是不是弄错了?” “哈!”李公子把手中的折扇啪一声合上,“本公子怎么会弄错?上个月阿斐去长安把你丢下了,是不是很伤心?也是,你这样,长得……让本公子好好瞧瞧……是跟那位……相像……要是带去只怕别人说闲话。阿斐向来心细。不带你走是为你好。不过,你是不是呆在这儿很闷?想阿斐了吧?本公子最见不得美人伤心,走,本公子带你找阿斐去!” “不。不用。小的在这里很好。”穆云青拒绝,可力气哪抵得过一个体健的青年?被李公子半搂半抱地塞上了门口的马车。 “李公子,公子回来了我们可不好交待。”门口的侍卫小哥拦住要行的马车。 “本公子这就带人去找你家公子。你家公子不知怜香惜玉,本公子看不过眼。到时会亲自给你家公子说。”李公子把车门一关,对车夫道,“去赏心院。” 穆云青心下哀叹,可肚子一抽一抽的,实在没什么力气。不知这身体是不是前面受苦太多,第一次亲戚造访如此折磨。 自以英雄救美的李公子靠在车窗上,一边摇着折珊,一边津津有味地打量着穆云青,看穆云青皱着眉不吭声,笑道:“等到了地方,让阿斐好好心疼一番。” 穆云青咒他一声,缩在马车角落里,闭着眼只当不知。 到了赏心院,穆云青忍着不适要下马车,热心助人的李公子对随身的小厮道:“快把阿斐的心肝儿送到公子常去的雅间,我一会儿就到。” 穆云青被送到一间包房,她一路上忍着不适,在马车颠簸了这么久,终于来到一方软榻,看四处无人,便歪在上面。茶博士送来一壶热茶,穆云青喝过,觉得好多了。 她悄悄打量周围,看这间房装饰得犹如卧房,正在想赏心院是何等地方,忽然听到一声轻笑,接着从身后的帷幔里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俊俏少年。 少年身穿锦袍,还梳着双髻。走到穆云青跟前,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忽道:“你是六郎的什么人?” 穆云青苦丧着脸:“小的不认识六郎。小的正在路上走,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这死李岩,又做这种事!”少年咬牙切齿,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像大人一样,拍了拍穆云青的肩膀,“放心,既遇到了本公子,本公子定会让你安全回家的。” “公子说的是真的?”穆云青大喜道,“小的先在这里谢过公子了。等回到家,一定去寺院里烧香祝公子长命百岁。” 少年摆了摆手,豪气云天道:“本公子做好事从不留名。你不必客气。只是现在他们在隔壁,还一时走不了。等会儿你看我的眼色行动。” “小的遵命。一切都仰仗小公子了。”穆云青真诚无比地感谢恩人。古代的雷锋啊! 少年看穆云青乖巧,非常满意,招手让穆云青前来。 穆云青正疑惑什么事,少年指了指强上的洞口,意思让穆云青看。 穆云青伸头,看见里面坐了一圈人。对面坐在正中的正是李岩,他左手抱了个丰乳肥臀的美姬,右手却搭在一个清秀的十一二岁的少年身上。一边坐了几个差不多年龄的年轻公子,也都是左拥右抱。背对着视线还有两个年轻的公子。 有人叫道:“阿斐,快说实话!去长安刚一个月怎么又舍得回来了?” 背对着穆云青,两个多月没见面的少年声音一贯清冷:“想回来就回来了,还需要什么原因吗?” “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六郎,你不是说给我们一个惊喜吗?在哪儿呢?” 李公子的声音响起:“这个还得阿斐同意。免得到时候阿斐在我父王面前乱说,又得挨板子。” “六郎!你比阿斐长几岁,到现在还怕他!唉,真是一物降一物。阿斐就要尚公主了,你们亲上加亲,还要瞒着我们这些外人吗?” 李公子起身大声道:“阿斐小,本公子小时候是让着他。到你们嘴里竟成了怕他!还什么一物降一物!哼,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阿斐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