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运来见孔媞没有挣脱,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发呆,不由心中暗喜:这小姑娘对他也并不是全无好感么!顿时觉得天更蓝了,空气更清新了,夕阳也更美好了! 然而这一次牵手的时间实在短暂,才出咖啡馆,孔媞便将手收了回去,还不忘以整理刘海作为掩饰,非常“自然”,也非常“不在意”。 薛运来心中乐呵,却不能表现出来,只问:“地址在哪?” 孔媞报上地址。 “离我家不远呀!嗯,这会儿可能还有点堵车,还不如走过去快呢!”薛运来建议。 当然离你家近!我买这套房本就是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思路,特意在你家附近买的,孔媞心想。点头赞同道:“我本来也是打算跑回去的,所以你不用送我了。这儿跑回去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那咱们快走!”薛运来突然觉得有点兴奋。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仿佛是还在上学的时候,睡晚了怕赶不上老师点名,在校园狂奔那种感觉。青春岁月真美好,而身边的小姑娘,也一样美好。忍不住再次拉起了她的手,一起往前奔跑。 风,在耳边吹过,犹如情人的呢喃,又像热情的拥抱。孔媞只觉得心怦怦直跳,全身都热起来了,不知是因为相牵的手还是因为这飞奔的速度。 跑跑走走,花了十多分钟赶到了那套笋盘。果然便见到单元门口站着两三个彪形大汉,都剃着短寸头,看上去壮实又凶恶。每有人进出单元,就盯着人看,看得人毛骨悚然。孔媞有些明白为何邻居王阿姨会这么“好心”地通知她赶回来了。 孔媞挣脱了薛运来的手,轻声道:“我先进去看看,你留在这里。”然后便自顾自走进单元门。 她长得好,那三个汉子远远地就一直盯着她看,其中一个见她走过来还朝她吹口哨。孔媞目不斜视地从这三人中间穿过去,假装什么都没注意到。 这样无视的态度惹得其中一个人不太高兴,粗声粗气地问:“小丫头几楼哪一户的?” 孔媞斜眼看他一下,没理他,继续往楼上走。旧式的公寓楼楼梯都是来回折转的,她爬了半层楼回头才发现薛运来也跟着她走了上来。 “你……”孔媞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这样的贴心让她很受用,她不得不说,她有些被感动到了。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只站住了等他跟上来。然后才轻轻地嘱咐他:“待会儿你站得远远的,什么都别做,你要是出了事,我可赔不起。” 薛运来一笑,没说话。 往上走,便能听到“砰砰砰”的踢门声和“叮呤咣啷”工具相互击打的声音。这套笋盘的门是上家留下来的老式门,虽然是木质的,但是质量还可以,所以孔媞一开始没打算换门。但是现在看着那门上横七竖八被砍得不像样子的纹路,孔媞只觉得口袋在滴血——又要多出一笔费用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家的门砍成这样?我已经报警了!”孔媞冲上前去,大声喝道。 为首的一个大胡子本是坐在一旁的楼梯上的,见她冲上来,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说:“你就是买了这套房子的那个买家?我跟你说,这套房子前面那户人家借了我的钱,早就已经把这房子抵押给我了。你赶紧去问他把钱要回来,这房子我收了!” 孔媞冷笑一声:“抵押给你了?你有什么证据?这房子已经过户到我名下了,如果抵押给你了,如何能过户给我?” 大胡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她:“白底黑字,你看看清楚。” 孔媞接过来一看,是一张欠条,写明借款10万,月息1.5%,每月结息,如果超过三月不给利息就用这套房子抵押。再仔细一看,借款人的姓名不是前房东的任何一人,看姓氏十之八九应该是那对老夫妻的儿子。 孔媞心中大定,将这张借条还给大胡子,道:“这借款人我不认识,不是这套房子的前房东。你拿着随便一个人写给你的一张欠条来拆我的家,你觉得合理吗?” “你不认识?这是他们儿子!子债父偿不是天经地义吗?他们的房子不就是他们儿子的房子?你打个电话问问前房东,这是不是他们儿子!”大胡子气急败坏! “不管是不是他们儿子,第一,这房子已经转到我名下,现在是我的财产;第二,你直接跑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拆我房子的门,你说你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大胡子瞪着眼睛看她:“这房子理应是我的。我进自己的房子关你什么事?你还说我强盗,好,我就强盗给你看!兄弟们,把这门给劈了,锁给撬了!” “你!”孔媞简直要被他的逻辑气笑了,知道跟他说不通,直接冲过去堵在门口:“你们敢!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你有本事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大胡子慢慢走近她,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阴森森地道:“我这辈子最讨厌被人威胁,上个威胁我的人……嗯,现在在哪呢?” 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把大扳手,挥舞着示威道:“你看着我敢不敢?” 孔媞的心高高地吊了起来,她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亡命之徒。难道真有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间行凶?不不不,这不符合人性,且看这大胡子的姿态语气并不像是怒火上头,丧失理智的样子。所以他更可能只是恐吓她而已。 但到底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她心里的害怕难以抑制,唇在颤抖,但眼睛还是倔强地回瞪着大胡子,绝不肯先转移目光。转移目光,那就是认输了,妥协了。 而大胡子的扳手也并没有落下,两人相互瞪视,气氛凝固了。 “这位兄弟,不要冲动,”这时,薛运来一只手挡住了两人对视的目光,笑呵呵地对那大胡子说:“本来不过是财产问题,若是伤了人,那可就是刑事责任了。” 说着,便握住了大胡子那根扳手的另一截,试图拿下来:“咱大男人不要跟小姑娘斗气,至少不要用武器。你看看你人高马大的一个人,难道还干不过人小姑娘吗?别冲动,别冲动。” 大胡子似乎也觉得自己没必要用武器来增加气势,顺势将扳手扔在了地上。他侧身打量了薛运来一眼,问:“你是什么人?她老公吗?不像。”如果是夫妻,这种情况下丈夫绝不可能让妻子出面解决。 薛运来笑笑:“我是这小姑娘的朋友。这位大哥,你且听我说。我看出来了,你也是受害者,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确实闹心。但是我这朋友是无辜的,她也是真金白银买的这房子,更何况她跟借你钱的人见都没见过,更不可能知道背后那么多事了。如果知道这房子还有这么多麻烦,你说她一个小姑娘敢接手这房子不?” 大胡子又瞪了孔媞一眼,见她长得娇小瘦弱,虽脾气不比自己小,但确实就是个普普通通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而已。他内心已经赞同了薛运来的话,只嘴上还是不肯让步。 薛运来再接再厉道:“这位大哥,你听我一句劝。目前这套房子是木已成舟,就算你去法院,法院也只会将这房子判给我朋友,因为我朋友是善意第三方,且是合法取得这套房子。我建议你不要再纠结这套房子的归属权,你应该立刻去找那借款人,看看他还有什么财产,立刻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冻结他的其余财产,不然他将自身名下的财产全部卖光了,到时候你更加没法要回来借给他的钱了!” “我也不知道他名下还有什么财产,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了!”大胡子道,眉头紧皱,显见他也是十分苦恼。 “所以我才让你去告他。有很多事我们自己没法做,或做不了,但是法院却可以,而且这是你的合法要求,法院会支持你的。” “不是说法律不支持高利贷吗?”大胡子手下一个正在砸门的小弟听着听着,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好奇地问道。 薛运来一笑:“没错,法律不支持高利贷。但是!法律对高利贷的定义是什么呢?不超过基准利率4倍的利率是被保护的,你们可以去查一下现在的贷款基准利率,乘以4,我印象中是超过你这借条上的利率水平的,所以你这还不属于高利贷,是合法的。” 一时大胡子和手下的一帮小弟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大胡子才怀疑地说:“你小子不是在忽悠我吧?” 薛运来道:“我忽悠了你这次,但我朋友房子在这里,你们不能再来吗?我跟你说的都是事实,你若是不信,找个律师咨询一下就知道了,简单的咨询律师费也不贵,百来块钱的事。我再跟你说个事论证一下我的观点,你且想想,这些年来当铺、小贷公司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他们的利率你打听过吗?应该跟你这借条上的利率差不多甚至可能是高于你这利率水平的。你说他们能开出来,是不是受法律保护呢?” “大哥,我家附近就有一家当铺,生意挺好的。”一小弟道。 大胡子瞪了那小弟一眼,又盯着薛运来看了一会儿,道:“好,我先去咨询一下律师。如果你说的不对,我还会再来的。我们走!” “喂!你们这就走啦?我这门你们不应该赔偿一下吗?!”孔媞恨恨地喊了一声。虽她心里知道,这门是肯定要自己掏腰包了,但是气势不能弱。 那大胡子忽地转过身来,又瞪了她一眼,道:“你这破门也早该换了,就算我们不劈它,它也撑不了多久。前房东那儿子外面不知道欠了多少债,不是我来劈也会有其他人来劈。回头你这朋友要是说的不错,我会给你些赔偿的。不过,你这小姑娘勇气不小,脑子却不好,还是应该多想想,是门重要还是人重要。”说着,朝薛运来瞥了一眼。 孔媞气得牙痒痒:劈了她的门,还好意思挤兑她!她脑子哪里不好?她当然知道薛运来的好,只是知道一个人的好,不代表就能拥有这个人,她已经在很努力地争取了好不好?! “你……”话还没说完,手被薛运来捏了一把,将她挡在了身后。薛运来截断她的话道:“大哥,你们慢走。有什么问题还是要多咨询专业人士,毕竟这个社会发展得很快。” 大胡子冷哼了一声,抬脚离开。又在其中一个小弟头上拍了一下:“让你们平时多看看书,多读读新闻,一个个就知道吃喝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