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在书院认真念书,潜心学习以备科举,这是一般人对书院的看法。 实际上的书院远非如此,至少谢秋花的书院面临着这个尴尬境界,分外两派,一派以考取科举为主要目地,务实派,一派以修学育德为主要目的,自学派。 务实派人觉得自学派自作姿态,实际上只是寻求一种优越感,自学派人觉得务实派只会读书,学尽四书五经也只是手高眼低的废物。 两方互相贬低,由来已久。由于这两派无论如何学习学什么,最终都会参加科举,科举检验水平,所以两方暂且相安无事。 问题出在叶秋花身上,林山县县试案首基本是富贵人家,这些人多半为自学派这个阵营,可以说是默认的惯例,直到叶秋花出现。 “叶秋花,我们自学派不仅习四书五经,更习其他科目,对于修身养性的人最适合。”一个同窗拦住她。 同窗差不多13岁模样,唇红齿白,秀雅文静,被养的太好,颇有女流之姿。 叶秋花皱皱眉头,“我已经答应夫子去务实派,不想轻易转。” 同窗依然坚持,“话不能这么说,夫子一向待你上心,你要是转派,定然会同意的,务实派那帮人每天死读课本,真的难出人才。” 叶秋花开始思索怎么拒掉此人邀约时,陈词恰好路过。 叶秋花微微停顿,说话间也用眼神暗示何人是陈词,“我在务实派这一派早已习惯,不信你问陈大哥?” 同窗被拂面子,委实尴尬,只是很觉得此女油盐不进。 “秋花,你刚才和谁在讲话?”陈词走过来,好奇问道。 叶秋花回道,“自学派的人。” “自学派需要申请,务实派本来就是,这两者相距这么大,你怎么想到留在务实派?” 叶秋花只是笑笑,“我对新奇小众的事物,多会敬而远之,这些更耗气力。” 陈词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心底当她犯傻。 不一日,自学派邀叶秋花被拒一事传遍书院,在最初的版本里可能还是叶秋花自觉不够格婉拒,后期就放飞到叶秋花瞧不起自学派。与其说是叶秋花没处理好这事,更不如是说这是两派打舆论战,用的还是春秋笔法。 叶秋花作为案首,罕见与务实派同流,不觉间引得其他贫寒子弟对她钦佩,自学派则怨她尤甚,更视她为眼中钉。 渐渐,尽快论高低成为两方心声。 这一天,上完晚课的叶秋花刚收整经书,就被十来个自学派围住,务实派人尚征愣不知发生什么。 “这是……”,叶秋花猜出,但不愿明说。 其中一人走上前来解释,“你不给我们自学派面子,我们也不想给你,今日就是来挑战你四书五经,好让你生出悔意,明白死磕科举的人都愚昧无知。” 来人恰是之前的同窗,叫唐选,才学非虚,家境极好。 此人应是有备而来,叶秋花将手中经书放下,也随其他人一样站起来,“四书五经只是基础,自学派自持学广而深,不如我们即兴赋诗,比的不那么死板。” 此话一出,其他自学派脸色有点难看,即兴赋诗要求高,既考天赋,也考基本功。务实派谋科举应试,非擅长于此,此举不是在自掘坟墓。 “你们不想比吗?” 叶秋花不解道。 唐选微微思索,当即答道,“当然想比。”立马引来围观者喝彩,整个学堂气氛喧腾,似有干戈声起。 “比试内容是我定的,主题就由你来出吧”,叶秋花微微一笑,再次主动抛出一个大的优势。 学堂内稍聪慧的人脸色立马幽微难明,此女是不是太猖狂,自负的过分? 唐选望望学堂摆设,顿生失望,渐渐走到院外,果不其见,庭院中有一处栀子花从,沁人心脾。 “赋诗好风雅,见这栀子花俏丽洁白,更有香气宜人,不如你我二人就以栀子花为主题,一柱香时间为限。” 叶秋花点点头,“行,这有何难。” 叶秋花与唐选二人现在就围着这栀子花丛找寻灵感,此等时节里,昨夜有雨落过,绿意盎然的花丛中,栀子花瓣上还有点点水珠,重叠的花朵让栀子花显得娇媚,却又自带一丝清丽。 不觉间欣赏许久,叶秋花心中滑过一首诗,恰在这时,唐选心中也有一首。 唐选自幼饱读诗书,自谓大才,现下于众人前,能有一秀身手的机会,当下接过毛笔,将心中一首诗,用草书直接一挥而就,写在纸上,端的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在场学子探头一看,纷纷叫好。此诗如下: 玉瓣凉丛拥翠烟,南薰池阁灿云仙。 芳林园里谁曾赏,檐卜坊中自可禅。 将栀子花优雅姿态与孤芳自赏完美契合在一处,看者无不暗暗称叹才华。而且此诗几处用典,看的出才学深厚,非常人可及。 自学派人又见叶秋花还在纸上小心用行书才写完诗句,只当是拖延时间,这些时日里,这些人也没闲,将叶秋花底细打听清楚,原来她只是几月“注水”的县试案首。 县试上,叶秋花四书五经两题答的出彩,却不出众,只是恰好她那首苍茫大雪的试帖诗,做的对阅卷者口味,将一干不重视此题的人比下去,外加上本县知县好风雅,才被推为案首。 这么一想,其他人对她才能直接打折扣合情合理。 叶秋花的诗如下: 金鸭香消夏日长,抛书高卧北窗凉。 晚来骤雨山头过,栀子花开满院香。 其它学子一看,字句朴实无奇,意思通晓易懂,实在看不出门道,也太不讲究。 “秋花,你这诗估计三岁小孩都会做,怎么敢跟我们唐才子比。”一个人先发难。 气氛一时被带动,“我也觉得,诗哪能这么做,看不出优点。” “确实如此,这诗与刚才的诗实在逊色许多。” …… 围观的务实派人脸色无光,也自觉这做的平实,不敢答话,只听自学派七嘴八舌间,将叶秋花诗词贬的一无是处,叶秋花却将眼神放在唐选身上,“这次比试是要比赞同人数吗?” 唐选一丝犹豫,又看在场的人多对他褒,对秋花贬,应是胜券在握,再没细想,“可以。” “那我们明日将这两首诗贴在书院外,若有人喜欢就在这诗下的碗里放一颗石头,约定三个时辰时间,你看怎么样?” 今日围观的人不多,贸然定论不妥,再加上两派人数不平衡,评选定然有偏差……交于本县的路人评选,似乎是个好主意。 唐选点点头。 于是两派才学相斗,战场已经扩大到院外,院外的人何曾见过学子斗才,也赶早去投这么个石子,整个林山县热闹不已。 陈词才知晓到这事,果的一早上来找叶秋花。 “秋花,你这事做的实在闹腾,两派和睦相处,一同进步,岂不美哉?” 叶秋花沉默片刻,才出声,“自学派瞧不起科举应试,才分离出两派,强行对立,难不成只修科举,就该比其他人低一等次吗?我们本来最终还是要考科举。” “这……” “林山县人口不少,读书的人却少,兢兢业业学的已是吃力,没必要强行一般人学其他,权贵的做法对于我们这些人玩不起……” 陈词没想到叶秋花如此短视,当下还是去书院前一探究竟为好,看一看这两方情况如何? 三时辰过,叶秋花的诗最得林山县人的心,等十比一的石子数一出,书院里学子又开始七嘴八舌。 “我觉得叶秋花那首很对人胃口,这才是作诗的要求。”其中一个人率先开口。 “确实,朗朗上口。” “一时竟找不到比之更贴切的诗句。” …… 这些人闲聊不避嫌,话也传到唐选耳中。 “唐选你别不开心,是外面人不懂欣赏,才把你比下去。”坐在唐选旁的人立马安慰,“那秋花真蒙童水平,怎么能称为诗呢?” 唐选沉默片刻,又细细将两首诗再念一遍,脸色立马铁青,“我本该想到石子数是大众看法,非是打脸我一人,而是打脸整个自学派,我们自学派追求才识与美德,常将他人轻看,却忘记学问的本心,不该求于炫技!务实派以科举为主要目的,所以向来追求阅者可看懂,比我们好上许多。” “那叶秋花真心思缜密到这个地方?”安慰者大惊失色,将昨日场景又在脑海里回顾。 唐选摇摇头,“不知。” 自此,自学派人收敛许多,多将心思与务实派一道放在科举上,学风一时为之肃然。 只是第三日,唐选收到叶秋花的纸条上,写的却是,“寒门子弟入书院后,常有与权贵子弟一个层次错觉,心思不肯全放在科举上,只是那些人不知,科举已经是唯一可攀爬的路。其他学识学的再好,对于寒门子弟终是无用。” 唐选将这纸条细细看好久,只得出这纸条心得定不是叶秋花这样阅历的人可得结论,其中意思,似是在说邀她转派的人何不食肉糜,嘲讽味颇浓。 良久,唐选将纸条收纳在锦盒,“真是个古怪的人。” 这“梁子”先这么结着吧,回信是不回的。 书院学风渐浓,一晃眼,府试也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