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电话是打给古贺崇的。 想不到他会迅速接听。 花泽略一犹豫,抖了抖烟灰,开门见山的说:“藤本逃走了,是不是你做的,不要骗我,你知道就算藤本不离开,我也不会伤害他。这一年来我有无数次杀他的机会,只不过我不想下手。” 电话里的呼吸声明显乱了节奏,花泽先是皱眉揣测他演戏的可能性,随即眯起双眼,其实在她心里,早已笃定是阿崇做的手脚。 “我不知道,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古贺崇语气有些凝重。 “今天下午,没见过的直升机,从窗户逃走了。说说吧,消失一周都干了些什么,我把爆炸案件的责任都推给藤本的雇佣兵,你似乎很不满意。”花泽平静的像个播报天气预告的主持人,抑或是毫无情绪波澜的电话客服。 “见一面吧,当面谈比较好。”古贺崇叹了口气,声音很轻。 “不用担心,我们的通讯不会被第三方监听。” “我把藤本的佣兵组织转手卖给战争区了,你以为我在生什么气?比起藤本你应该信任我,为了解决一时麻烦,让藤本联络到北海道势力总部,逃走是迟早的事!你这个笨蛋!”古贺崇越说越愤怒,声音从一开始的有气无力,到最后已经变成咆哮。 花泽彻底怔住了,呆呆的张开嘴,苦思片刻,深吸一口气,声音也不由得放缓:“阿崇,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太心急了,你做什么事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既然抹消了藤本在国外的势力,我们是不是能尽快找到藤本?” 与温和的声音截然不同,她的眼底闪烁着寒芒,笼罩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很难,不过至少能保证不会再出现劫机这样的恶劣事件。”古贺崇有些烦躁,但因为花泽主动认错,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花泽翻眼望向上空聚拢的烟雾,往后一靠两条腿交叠搭载茶几上,勾起一抹冷笑,开口却透着犹豫与沉重:“藤本受了枪伤,他公然逃离,手下人不得不开枪射击。警察已经来过了,没什么大麻烦,我今晚回东京,在家等我。” 不出意外的话,古贺崇会竭尽所能联络藤本,她要赶在联络之前监视古贺崇。 果然! 古贺崇听到这个消息开始担忧了,花泽甚至能想象到他攥紧电话的焦虑与怒气。 丢下东京牌照的车,圭崎信司开着另一辆不起眼的装了防弹玻璃的车送她回东京。夜色深重,花泽裹着西服外套蜷缩在后座,神情不安的浅睡,微小的颠簸都能打断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上辈子的种种情景,有多年前意气风发的桀骜不驯面孔,有安妮出生时小猫一样的哭声,有泰的深情注视…… 当古贺崇那张清爽干净的脸出现在眼前,花泽从茫然中找回理智,她从他眼里望见担忧与关切。冷风从耳畔吹过,数秒后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花泽几乎条件反射的从他怀中挣脱,踉跄几下站稳,透过玻璃门望见蓝岛公寓通明的大厅。不知不觉间一觉睡到家了。 回头只看见载她回来的车子已经开出一段距离,想到信司已经很久没回家了,立刻原谅了他的失职。 收回心神,花泽若无其事的揉了揉额头,刚好摸到一个创可贴,不过她现在没空琢磨这个,“联络到藤本了吗?” 古贺崇一如既往的穿着白色衬衫,听到这话,摇了摇头,看着她额头的伤轻声嘱咐:“以后不要自己开车了。” 花泽暗暗松了口气,完全没把后面的话放心上,十分自然的挽住他的胳膊,低下头揉着额头,“走吧,明天再想办法联络他。” “花泽。”阿崇却没挪动脚步,目光复杂的看着身旁的花泽。 “怎么了?”花泽不解的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你什么时候才能完全信任我?” “等你对我毫无隐瞒的时候。”她不假思索的回答,神态坦然。 ………… 暗网发布的通缉令已经扩散到全球,上衫凛人第一个打电话来询问详情,但也只是随口一问,他关注的重点是上衫美智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花泽几乎全天候陪在古贺崇身边,她不相信藤本会断掉与古贺崇的联系,虽然听说美智的酒吧已经正式营业,却没空去光顾一次。若是上衫凛人问别的问题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是男朋友? 她脱口而出:“没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完全没兴致问候上衫凛人那位年轻貌美的妻子,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长什么模样,出自哪一裔。 不论以后的人生会走向何方,不杀了藤本,她根本没有未来。 半个多月里,阿崇尝试联络藤本的次数慢慢减少,藤本在北海道的总部已经彻底转移,即便失去国外雇佣兵势力,他仍然有能力去往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完美潜伏。尽管花泽不愿意相信,事实几乎摆在眼前,这一次,藤本终于彻底划清了与阿崇之间的界限。 安妮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出身意味着什么,黑川千南放任她独自出行,明面上跟着两个保镖,暗地里还有更多,安妮开始自由出入公寓,甚至跑到美智家里把结罗妹妹拐带出来,两个小丫头整日乱跑。 花泽对此有些心不在焉,精神状态很差,差到借酒消愁,还要振作精神去安慰阿崇。事实上阿崇根本不需要她的言语安慰,每当他将自己关在卧室里,花泽心知肚明他在做什么,只是懒得戳破而已。 又到了古贺与黑川两家聚餐的日子。 黑川组本宅请来东京知名的日料大师现场制作,黑川千南一副娴静端庄的和服装扮,与西宫留相邻而坐,西宫留近几年愈发深沉温润,蓄起胡子,微笑时脸上的皱纹让他看上去格外慈祥和善。古贺夫妇同样换上一身和服,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聚餐仪式。双方长辈聊的非常融洽,哪怕是一块寿司都能聊很久,显得格外亲近。 花泽耗费时间精心打扮一番,表面上看不出消瘦的痕迹,一身黑底红色刺绣和服彰显成熟稳重。古贺崇的憔悴几乎写在脸上,在进门之前,花泽用手指抹了一下自己红唇,将手指上的绛红色抹到阿崇泛白的嘴唇上。 “别让父母担心。”她默默收回视线,搓了搓手指。 她日日夜夜期盼着找到藤本,然后将他抹杀。或者某一日突然得到藤本死亡的消息。古贺崇则是日日夜夜期盼着得到藤本的消息,确认他没死,然后再次将他管束起来。 看似冲突,其实并不冲突…… 古贺崇露出倦意,站在庭院树下点燃一支烟,望了一眼远处灯火通明的屋子,像是自言自语般低语:“该放弃了,那家伙不会回来了。” 花泽不死心的盯着他,眼神里充满怀疑:“他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他会丢下你不管?” 古贺崇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露出明亮的笑容:“反正你不会伤害我,不是吗?最糟糕的结局就是公开离婚。” “还不一定。”花泽目光暗淡下去。 已经不想继续做黑川组继承人了,已经不想背负“黑川花泽”这个充满罪恶的名字了。若有一天她决定离开,那么离不离婚根本无关紧要。 “辛苦了,要装作在意我,片刻不离的陪我度过这半个月。” “不全是假的。”花泽淡淡回答。 “你其实想杀了藤本吧?射伤藤本的一枪是你开的对不对?花泽,你变了,变得虚伪险恶,我还是喜欢最初的你,虽然惹人生气,却干净坦率。” 古贺崇温和的摸了摸花泽的头,松开手转身走向屋内,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牵动了整个曾经。 花泽面无表情的整理好头发,跟随他一起进屋,展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对不起,为了挑选合适的衣服耽误了不少时间,每次像这样聚餐都会紧张。” 古贺崇与花泽两人一起鞠躬致歉,古贺崇的笑容与花泽如出一辙,这对小夫妻看起来心情很愉悦,关系十分融洽。 西宫格外留意到阿崇微微凹陷的脸颊,不着痕迹的问道:“最近生病了吗?” 阿崇很自然的回答:“只是感冒,休息几天就好了。” 双方家庭聚餐几乎是长辈之间拉近距离的最佳桥梁,席间古贺崇母亲提到“生孩子”一事,就连黑川千南都差点崩不住,笑容僵硬了一瞬。古贺崇抢先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