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顽童争兔(1 / 2)我又把帝君养歪了首页

荣武十六年腊月初五,有羽国的首都洛京,连绵多日的大雪终于停歇。

无论东七十二巷的雕梁画栋朱漆广厦、抑或西八十一巷的灰泥碎砖低矮窑屋,不分新旧、高矮、贵贱,尽皆披上了银装素裹,如天上的琼楼玉宇落在人间。

云散雪住后,碧蓝天宇分外澄澈朗阔,连阳光也耀眼夺目,照得四下俱暖。

洛京的百姓们对晴日期待已久,如今见天光大亮,就纷纷外出赏雪。

有些不讲究的人家,更毫无顾忌现出羽身,懒洋洋趴在自家院子、房顶上晒起了羽毛。

洛京以西,遍布贫民窟的陋巷中,有一群穿着破旧衣衫、形似乞丐的孩童正在追逐打闹。尖利的喧哗吵闹声此起彼伏,有的叫嚣“打死他!”“给我抢!”,有的若野兽嘶吼无法无天,令人心底生寒。

而巷中居住的百姓早已习以为常,竟无一人理会。

那群孩童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只有四五岁,忽然一拥而上,包围住突然跌倒的一个小小孩童。

个个神色凶狠,如遇灭门的仇人一般,朝着那小童孱弱小身子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为首一个黑脸小子更是面目狰狞,狠狠将那小童踢了两脚,叫道:“跟爷抢东西?不过一头灰毛杂禽,贱种!爷今日踹死你,交给我娘一锅炖……”

他叫骂得正厉害,却突然两眼一花,头顶挨了重重一击,叫嚣声戛然而止,两眼翻白往后仰倒,竟就此晕死过去。

其余孩童尚未回过神,便各自挨了打。

或是被敲晕,无声无息倒下,或是手、腿、脸各处如遭雷击,痛得发出杀猪般惨叫。

噼噼啪啪的脆响接连响起,不过数息功夫,十来个孩童便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唯有原本包围圈中心站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童,气喘吁吁、发髻散乱,藏青夹棉衫破破烂烂,全身沾着脏污泥雪。

他左手护在胸前,衣襟里鼓鼓囊囊不知藏着什么物件,右手以握剑之姿抓着根不过手指粗细、尺余长的腊梅树枝。

尚且清醒的两三个漏网之鱼站在最外围,惊惧交集的视线,俱都落在那小童手中的树枝上。

他们欺压惯了小杂禽,知道这小孩性子虽烈,然而到底年纪小、资质差,纵使反抗也无甚威力。怎的今日突然就脱胎换骨了一般实力暴涨?仅仅用根树枝,就将竹篾巷三霸轻易打晕了过去……莫非、莫非那根不起眼的树枝是个法宝不成?

那小童脸颊有污泥同淤肿,却依然看得出肌肤如玉,眉目长得极好。容貌浓艳如生春色,一双眼此时竟流露出久居上位、且见惯血腥的森然威慑,低声道:“滚!”

分明是幼嫩虚弱的童声,却骇得那几个小童连滚带爬逃离原地,一面恐慌叫道:“杀人啦!杀人啦!”遂逃得无影无踪。

那小童呼吸渐缓,站在一片泥泞中,视线空茫无着,仿佛不知今夕何夕、此身何身。

怀中物事动了动,自衣襟间探出半颗头来,那小童视线随之垂落,便看见颗毛茸茸的灰色兔头。

小灰兔不过巴掌大,安安静静躲在怀中,头颅微微扬起,长耳垂坠在脸旁,半张脸与小童面面相觑,兔眼浑圆黑亮,眸光深不可测。

唯有三瓣嘴一抽一动,与寻常兔子无异,颇有几分乖巧可爱。

然而那小童不知为何脸色微僵,神色中竟有一丝忌惮。

他手指开阖数次,终于将那兔子自怀中扯出来,提着两只兔耳,又一次同它面面相觑。

只是目光沉凝,不像打量兔肉佳肴,倒像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小灰兔皮毛湿透,眸光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狠戾,在他手中有气无力挣扎,左后腿不知被什么动物咬伤,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每动一动便整只兔子跟着颤抖。

那小童天人交战片刻,最终仍是无声叹了口气,重新将小灰兔塞回怀中,安抚摸了摸兔头,低声道:“莫要怕,我不吃你,这就带你回去疗伤。”

他决心一下便不再迟疑,扔了手中树枝,跨过地上短时间起不来的大大小小身子,抱着灰毛兔离开竹篾巷。

望向熟悉的旧日街景,姬朝安心跳加快,循着记忆,兴冲冲跑向城南槐树里的自家旧宅。

城南多商肆,周围民宅住的也泰半都是些工匠、商贩,俱是些本分人。虽然家中出事后,邻里街坊敬而远之,却也不曾过多为难他。

幸亏如此,才容得姬朝安一个十岁小童,得以留守旧宅,而不至于无着无落、无片瓦遮身。

姬朝安已暌违旧宅多年,如今只恨自己修为低下、腿脚短小,不能一步跨入家门,不觉愈发加快了脚程。

他半生筹谋大事,最后却被老天坑了,时也运也,莫可奈何。最终仍是拼着鱼死网破,要拉着高耀同归于尽。

谁知用了禁咒,既不曾见到凤凰涅槃,又尚未见到高耀下场如何,姬朝安自烈焰浓烟中甫一睁眼,却不见了九章台下杀意冲霄的数万叛军,反而回到百余年前、荣武十六年的旧都洛京。

此时他父母新丧、自己不过十岁年纪,靠着远亲诚意伯府一点时有时无的接济艰难度日。

此时的高耀,还只是个十二岁的病恹恹小世子。

此时……那以残暴杀伐、血腥屠戮手段镇压了有羽、有鳞、有角、有噬四国的暴君高槐,正蜷缩在姬朝安怀里,当一只柔柔弱弱、安安分分的灰毛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