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諝停了下来,看到阴暗冷森的四周都是蜘蛛网,又伸手摸了摸墙壁上的灰尘,厚厚的一层,像积雪一样簌簌掉了下来。 他凝眸:“如果密室原本就是这个样子,那恐怕你师父,不是在这里来闭关的。如果密室原本干干净净,因为缺乏打扫而变成这个样子,只能说明你师父已经不在竹里山很久很久了。” 我没好气地说:“不关你的事。” 内心却也在怀疑,这炼药的密室怎么跟个地牢似的,我沿着阶梯往下走,越走越暗,还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陡然看到了什么,我惊恐地大叫一声,急忙折回去躲在卿諝身后:“有……有死人!”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走掉:“不关我的事。” 我发现他这人就是只许他不给我好脸色看,不许我不给他好脸色看。 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不松手,他扯了两下没扯掉:“松手,我过去看看。” 我小声嘟囔:“我拉着你,你也能过去。” 他看我,我看天,最后我还是抱着他胳膊一起走下了阶梯。阶梯下面有个水池,里面的水浑浊而散发着恶臭,兴许是从这个死人身上传出来的。 这个死人被两根铁链吊住了手臂,双腿泡在水里最开始腐烂,已经露出森森白骨,其余的部位似乎被刻意折磨过,已经不成人形,脸也腐烂得辨别不出来。 “是个中年男人,死了大概三四天了。”卿諝望着那个死人,淡定地说,“世上没有鬼,死人再恐怖也没有杀伤力,你不必这么抖。” 我看见水中还飘浮着游动的蛆,腿颤巍巍地站不稳:“我想吐。” 说完就靠着墙壁干呕了起来,卿諝竟然递给我手帕,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很平静地跟我解释这个事实:“这个人看起来被禁锢了很久,也就是说,被你师父折磨了很久,直到这几天才被折磨死了。” 卿諝说的是事实,因为那个男人身上有陀罗诱的味道。 我蹲下来,望着那个死得极为惨不忍睹的男人,不敢相信师父怎么这么残忍呢? 我恍然记起来什么,站起来拉着卿諝的手:“我们快下山,师父最讨厌的就是男人,陀罗诱是专门用来对付男人,让男人痛苦的一种药。师父要是看见你在这里,一定会用更可怕的方式对你下毒的!” 卿諝没有动一分一毫,抬头望着阶梯上面,一字一顿地说:“不用了,她来了。” 从阶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个女人,她一身黑衣如冷面修罗,我望着她:“师父……” 师父只瞧了我一眼,就将目光转移到卿諝身上去,语气说不出的空洞:“僖儿,这位可是你的夫君,当今的太子卫晅?” 我一愣,将错就错道:“是……”师父总不能伤了我夫君让我当寡妇。 可才发出一个音,卿諝就率先打断我,微微笑着:“晚辈卿諝,仰慕前辈的医术而来,因此想恳请前辈救人一命。” ……你这样开门见山,就不怕被拒绝后自信心受挫吗? 果然,师父冷冷地望着他:“我秋之罗这辈子都不会再救人。” 卿諝心态也是极好,一点受挫之意都没有,只是微微笑着朝师父点了点头。 “你们先下山吧,”师父的眼睛有些悲凉地望了望那个死人,又忽然叫我,“僖儿,为师过几日再亲自去找你。” 下了山,我有种虎口脱险的感觉。 而卿諝全然没有一种他刚刚危机四伏的危机感,令我很不爽地白担心一场。 我忍不住气他:“哼,看吧,你就算见了我师父也是白跑一趟。” “有没有白跑一趟,以后就知道了。”他不以为然地笑,眸色一深,“我今日这些话,只不过让她提前做个准备而已。” 我做个鬼脸:“你哪来的自信,我师父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不救就是不救,你即便求上个一百年她也不会救的。” 他扬了扬唇,意味深长地望着我:“有的人求上一百年或许都没用,但或许也有人求上一天就成了。” 我大声说:“不,可,能。” 卿諝不和我争辩,在分岔路口顿步:“这条路回你府上,那条路回我府上,快午时了,我们各自回家了。” 我说:“等等,快午时了,我饿了,我们一起去闲云楼吃个饭吧,那里的酱焖烤鸭简直人间美味。” 他说:“我不喜欢吃荤。” 我说:“没关系,还有汤圆蔬菜饼,茄子酱土豆。” 他说:“可我也不喜欢吃素。” 我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儿:“哦,横竖你就是不想和我吃饭。” 他回答得行云流水:“不错,你很聪明。” 我:“……” 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从昨晚到现在,我肚子还空的呢。 在闲云楼坐着,菜上齐后,我开始大快朵颐,对面忽然一个人坐了下来,我以为是卿諝,立马低头擦擦满嘴的油,一抬头见到的却是那个总把笑容笑成一朵花的邬易。 我懒得再装斯文:“你怎么在这里?”继续大快朵颐。 他笑眯眯的:“在这里吃了一次觉得好吃,第二回再来不可以啊?”说着毫不客气地端走我眼前的一盘肉开吃。 我放下筷子:“你要不要脸?” 他冷冷一笑:“你要不要脸?说了带我逛京城结果甩下我,你还要不要听卿諝的故事了?” 我把肉夺回来:“真是的,听,当然听。对了,花灯节那天卿諝心情好像不太好,你住在他府中,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他眯了眯眼,笑:“我今天逛到京城一个好地方,晚上的时候你得陪我去,我就告诉你。” “行行行,你可真麻烦,”我擦了擦嘴起身,“晚上在太子府门口等我。” 想了想,我也得回去了,毕竟闹失踪可不是好玩儿的,卫晅指不定没见到我又大声嚷嚷我去哪儿野了。 况且就算卫晅不担心,小鱼也是该急了的。 我才回到府中,就见到小鱼手中抱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捡起其中一样看了看:“这都是什么啊?” 小鱼丝毫没有担心我失踪的表情说:“这是夫人给你送来的补品,夫人说怎么这么久了,小姐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来我娘着实担心我婚后的生活啊。 我望着小鱼一脸高兴的表情,奇道:“你这么开心干嘛?还希望我和卫晅生个小娃娃啊?” 小鱼笑嘻嘻地说:“不生小娃娃,吃补品强身健体也是可以的嘛。而且我可是七皇子坚实的拥护者,就算生小娃娃,也希望小姐和七皇子生小娃娃嘛。” 我的脸蹭蹭蹭红了:“会的会的,低调低调。” 小鱼又对我挤眉弄眼:“小姐,你一夜未归跟七皇子在一起,高不高兴?” 我愣了愣:“哇,怪不得不担心我,这你都知道?” “因为刚刚七皇子来过。” “他来干嘛?” “他说让你把手帕洗干净了还给他。” 我微怔,从怀里掏出手帕,那是一张洁白得像云的手帕,上面没有任何花纹。 我幽幽地叹息:“明明关心我,还这么扭扭捏捏,哼,不还。” 我打了一盆水坐在柳树下,将手帕洗得香香白白,然后晾在竹竿上。小鱼给我拿了两个夹子夹住,防止风吹跑。 夹好后,我和小鱼坐在柳树下的石桌上喝茶。 我忽然想到什么,问:“咦,太子去哪儿了?” 小鱼给我倒茶:“太子昨日就回来得晚,还抱着一堆花灯。今天一大早又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我恍然:“啊,原来还惦记着那卖花灯的姑娘。” 小鱼不懂:“什么卖花灯的姑娘?” 我笑:“反正是很漂亮的姑娘。”顿了顿,我忽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进茶壶里,摇匀,给小鱼倒了一杯,笑,“你的大力神水。” 小鱼美滋滋地抿了一口:“谢谢小姐。” 小鱼刚上竹里山的时候,因为天然毒障的缘故,即便吃了解药也很不适应,常常是闻到毒障就咳嗽,而我在师父精心调配的草药中泡着长大,体质自然好于常人。 曾经我向师父请求,让小鱼和我一块儿泡,但师父不肯,因为师父一再强调,所有她用在我身上的药材都来之不易,珍贵无比。所以我就在小鱼喝的茶水中,每月都滴上几滴我的血,换个法子总是有效的,小鱼的咳嗽好了,练起碧鸳剑来气力也够盛。 夜晚,日落西山,卫晅也没有回来。 看来他对那位花灯姑娘是不追到不死心,我图得清净,以后也不用和他吵架了。 按照约定,我出了府,见到邬易果然在门外等着。他靠着石狮子,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望着月亮:“月色虽美,但够不着,果然啊,还是人美更好。” 我嗤嗤两声:“月色够不着,但还照着你,美人不喜欢你,你照样够不着。”我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来得还蛮准时的嘛,穿得也不错,说吧,要去哪儿。” 他回头瞥了我一眼,笑得很坏:“我穿得潇洒倜傥,你穿得就有问题了。赶紧回去换一身男装,我在这里等你。” 我对他的坏笑毛骨悚然:“哈,你有什么阴谋?” 他立马阴测测地收住笑脸:“快点,别让我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