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珒盯着他，没说走，也没说不走。

成九川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祖宗，遂拉着他重新坐下：“来，咱们说会儿话。”

孟珒见他眼下乌青浓重，一伸手去了他的发簪，道：“小师叔早些睡吧。”

见他还要帮自己宽去外袍，成九川一笑带了几分拒绝：“我自己来。”

虽然幽篁舍的小道童平日里也会这般照料于他，但换成孟珒，他就觉得拘束了。

孟珒收了手，似要离开。

成九川：“孟师侄，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孟珒回身道：“小师叔先睡吧。”

他说完，北斗垂芒青芒一闪，人不见了。

成九川：“……”

真别扭。

成九川和孟珒并肩而行，十余里桃林灼灼其华，不见人烟，宛如身处世外，连飞鸟走兽也罕见踪迹。

“快到了。”孟珒在桃林尽头收剑止步。

成九川双眸微睁，不时掩袖打个哈欠，昨夜他辗转到半夜不能入眠，五更天又被花楼里年老色衰的姑娘们的怨曲儿唱醒，几是一夜未睡，加上赶路辛劳，他这会儿困意上来，恨不得把地当床，先眯上一会儿再说。

翻过一座矮山头，往下，入目一泓清水如镜，潭面极是冷清，无半点涟漪。

潭面上空黑雾低压，死气沉沉的，一丝生息都没有。

“孟师侄，”成九川强打起精神看了片刻，有气无力地道：“鲤族，再多困几日，只怕捞出来都成死鱼干了。”

桃花潭上罩的是窒息结界。

窒息界。

百年前他曾见过有人用这么下流的手段，是谁，他着实想不起来了。

“小师叔站远点。”孟珒说罢，眉梢眼角泛起凌厉之气，就要出手破界。

北斗垂芒剑华光似电，风雷俱发。

成九川忽然正色道：“孟珒。”

孟珒侧眸看着他。

“试试虚空挪移和天劫符。”成九川道。

多年前他偶然之下，曾用这两招破过窒息界。

可惜他现在修为不支持他用什么符篆来出风头。

他只好对孟珒道：“先用虚空挪移，再引一张天劫符，叠加起来，看看能不能破开这道窒息界。”

虚空挪移符，先将桃花潭移位，再用天劫符引天雷来劈，窒息界多半可破。

孟珒皱着眉迟疑了下，还是照着他说的做了。

朱砂染指，光影疾速变换，天雷下击，山川摇摇欲震。

轰然一声闷响，似有支离破碎的气泄了，快速散开。

云开风停，又见朗朗晴空。

随后，一道红光盘旋而起，幻化成葫芦悬于天空，一张一张的吞吸着黑雾，不大一会儿，黑雾散去，桃花潭露出枯枝败叶之象。

数道泉眼涌出清凉泉水，掩盖了潭底的淤泥，随着水面越来越高，越来越宽阔，一条条鲤鱼摆动着红色的尾巴从窒息中缓了过来。

一条硕大的通身朱红，额点黑斑的锦鲤从泥潭中跃出，着地瞬间幻化成美少年，清澈如深潭的眼眸中似有死而复生的喜悦，他朝孟珒扑过去：“一方公子。”

成九川很是应景地轻咳两声，鲤族少年被孟珒抬手扶住：“鲤君。”

朱璃哭道：“要是再晚一天，我就见不到公子了。”

原本以为从前那结界只是禁锢着他们的行动而已，没先到后面渐渐抽去他们的妖力，将他们打回原形，又不断地抽干桃花潭的水，让整个鲤族都成了干涸之鱼。

他又转向成九川致谢：“多谢成师叔援手。”

面前微风过处，传出轻笑之音，成九川眸子微垂：“举手之劳，朱鲤君不必放在心上。”

他看着孟珒，好像在道：桃花潭的事这就算结了吧，走吗？

“一方公子，”朱璃似是斟酌再三才开的口：“我……我……想把桃花潭迁到珩山附近。”

既然不能自保，索性就光明正大地投靠在珩山宗门下。

这个念头，朱璃在心中酝酿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