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一袭青衫,背倚树干,支起一条腿,手执一壶酒,半眯着眼睛饮酒,快活似神仙。
他兴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悠悠忽忽地抬眼看过来。
纤瘦妇人这才看清男子的长相,生得一双桃花眼,眉宇英爽,宛如玉琢,双眸晶亮,好似晨间露水,唇角微勾,露出盈盈笑意,满面春风。
在宛城生活二十多年,她从未见过长得这般俊俏的男子!
可这男子的相貌打扮和平常的算卦先生却有不同,看上去至多二十岁。妇人怔愣了片刻,回过神儿问:“你算卦么?”
男子微微睁大了双眸,随即笑着答道:“算!”
说罢,他站起身,隐隐透出一丝醉意,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腰间紧系着一个红玛瑙手把件,形似鲤鱼,圆润光滑,这时也随着晃荡了几下。
男子从树后走出来,看向站在摊位前的丰润妇人,问:“可是这位姐姐要算卦?”
丰润妇人惊诧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男子悠悠然地举起酒壶,往嘴里倒酒,却只倒出一滴,轻摇一下,原来是壶里没酒了。
他回答道:“你嘴上带笑,却眉头紧皱,想必是有什么烦心事吧?”
丰润妇人点头,面色泛红,问:“算一卦多少钱?”
男子看了一眼妇人提着的花篮,里面除了牡丹花,还有一壶酒,笑道:“不收钱!赏口酒就行!”
桌边两侧分别摆放着两张长条凳。男子把酒壶放在靠里的桌子一角,在长条凳坐了下来,两位妇人也跟着坐下来。
男子端详了一眼丰润妇人,说:“这位姐姐面色丰润,天庭饱满,地格方圆,满身珠光宝气,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像……”
妇人被夸得眉开眼笑,满心欢喜,乐得合不拢嘴,脸上已然没了先前的忧郁之色。
这一幕被从对街走过的一个汉子看到了,立即跑去找刘屠户。
“刘哥,曹……曹况正在调戏你家娘子!”
刘屠户站在自家的羊肉摊磨刀,络腮胡,浓眉大眼,身材粗犷。听汉子这么一喊,他怒火攻心,刀也不磨了,提刀就去找曹况。
曹况是宛城富商曹祥之子。刘屠户虽没见过他,但早有耳闻。曹况一向纨绔奢靡,好色成性,已是人尽皆知。
汉子领着刘屠户以及另外几个壮汉直奔算卦摊。
路人看到这阵势,纷纷避让,害怕之余,不禁生出一丝好奇。
丰润妇人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闹嚷声,回头一看,丈夫和另外几个汉子正气势汹汹地直冲过来。她顿时怔住,面露怯色,躲闪到一旁。
这时,街上行人纷纷围拢过来。
刘屠户立在摊前,一刀劈向桌边沿,刀刃陷进木头里,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心想:平常在这里算卦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并不是他!
见如此情景,年轻男子先是一惊,随即站起身来,笑问:“几位大哥也是来问卦的?”
告状的汉子一眼就看到了男子腰间系着的红玛瑙手把件,这正是曹况的贴身之物,指骂道:“他就是曹况!”
刘屠户气得攥紧铁拳,咯咯作响,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打他!”
说罢,刘屠户一脚踢翻桌板,并与另外几个汉子涌上前,将男子推倒在地,对他一阵连骂带踹,拳打脚踢。
那地上忽然传来一句:“别打了!我不叫曹况,叫尤长安,是女的!”
刘屠户唾弃道:“敢做不敢当!打的就是你这个假扮女人的伪君子!”
说罢,他又补踢了几脚,另外几个汉子也踹得更加用力。
尤长安哭笑不得:我本就是女人,何须再假扮?虽说她女扮男装,但他们为什么偏偏把她认成曹况?刚才那个汉子只是看了一眼她腰间系着的红玛瑙手把件,就立刻认定她是曹况,难道问题出在这个手把件上?
这时又有一只脚朝她踹过来,她微微勾了一下嘴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那只脚,哧溜一声往下拽。
没多久,地上又传来求饶声:“别打了!是我!”
刘屠户听这声音与方才的声音有所不同,而且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立刻停了下来,并制止另外几个汉子:“慢着!”
刘屠户蹲下一看,地上的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可仍能认出是方才向他告状的汉子。
众人忙环视周围,却不见了“曹况”的踪影,不知到底是飞了天,还是遁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