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哪一瞬间,她比现在更像个刀客。
陆辞仙看着她,心头霍然出现这样的念头。
那个跪在太一剑前的背影,鲜血染满了衣襟,哪怕此刻身后已经被整个道衍阁的人包围,她还是未曾回头。
陆辞仙握住手里的剑,眼中的冷芒复杂的变幻了一刻,轻叹道,“道一,师父呢?”
她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道衍阁的弟子低低的惊呼道,“啊!那是师尊的太一剑!”
殷红的剑穗在风里飘荡,太一剑锋仍旧有青色的华光流转,然而半把剑身已经深深的插入地底,曾执掌这把名剑的主人,如今不见身影,这世间没有哪一个剑客会丢下手中的剑。
陆辞仙心中一刺,冷峻的目光之下竟然有些迷茫,他又问了一遍,“道一,师父呢?”
眼前的身影终于动了,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似乎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是勉力完成。她转过身来,身上剑伤无数,那样严重的内伤一眼就能让人看透。
道衍阁的人都愣了半分,这位常年被誉为道衍阁第一道的人以这样狼狈惨绝的姿态出现,他们从来没有见过。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深可见骨的刀伤,双手微微一握,淡淡道,“现在没有温韫,只有我。”
她腰上那把被世人称作“三月”弯刀空空如也,只剩孤零零的刀鞘还留在那。陆辞仙的剑终于对向她,耳边还回荡着刚刚的巨响,那样天崩地裂的场景,他们无数次想要冲向大殿,却被一道结界挡在白玉梯前。
那是…师父亲手布置下的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她和那把剑。
“我不能放你离开了,道一”他和身后所有的道衍阁弟子终于和她刀刃相见
所有人将她重重围住,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先行动手。陆辞仙一步一步走出,手腕翻转,剑光如电转眼之间杀到眼前。
她腰后稍倾,双指一并如刀,骤然发力竟弹开了翠华剑的剑锋。
“唰”的一声,他不退反进,连挽几道剑花化为一道极为耀眼的白光更加迅猛朝她扑面而来,令她微微失神。
如此凌厉惊人的杀气牢牢的锁住了她,她足尖借力,临空翻身,锐利的剑气划过脸颊,两指如刃,夹住了翠华剑。
然而这样重的伤势终让她体力不支,翠华剑在她指尖一寸一寸刺近,“噗嗤”利刃刺入身躯的声响传遍道衍弟子的耳中。
她看着没入右肩的翠华剑,喘息问道,“辞仙,你知道十三窟吗?”
没有等到他回答,或许是来不及回答,乍然而至的刀光,雷霆般的击向翠华剑,风雷之声里隐隐藏着数位道衍阁弟子的惨叫,所过之处杀开了一道道血光。
只此一道刀光,天地便重新寂静起来。
杀气极重的一刀!
道一都怔了一下,转头缓缓向来处看去。道衍阁里吃痛和惊讶的声响渐起,“东逝水?居然是东逝水!”
少年一身灰衣,黑发披肩,然而眉宇却沉稳地不似少年,最令人注目的却是他背上两把交叉的黑刀,没有刀鞘,只用两条白色的布缠住。
“东逝水!你来我道衍阁所为何意?”几个道衍阁弟子不禁皱眉喝道
刚刚一刀,他已经从背上拿出了一把刀,此刻的他却又当着陆辞仙等人的面将另一把刀抽出,“我来带走她”
陆辞仙摇摇头,口气却是极端淡漠,“不,你带不走她。”
东逝水听到这样的话无动于衷,只是凝视着自己手中的刀,两腿发力,一如鹰隼般冲向天际,身形诡异飘幻,好像瞬间从众人眼中消失,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他居然出现在了陆辞仙左侧!
双刀连出七下,黑色的刀光在空中划出刺目的光芒,一刀将至而另一道又起,连绵不断,一次比一次强!
翠华剑发出低鸣,最后一刀,他猛然迎上,剑气略过脚下的白玉砖——白玉砖剧烈的碎裂开来,如有寒光在闪动。
一黑一白,一刀一剑悍然相击,迸裂的杀气令每个人心头一寒。
一招之后,两道身影分开,东逝水向后退了一步,陆辞仙看着手里还在颤动的翠华剑,深色的眼底带着一份冷执,“我说了,你带不走她!”
少年眉目沉静如水,他点点头开口道,“你确实很强”他却握紧了手中的刀,神色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但我说过了,我要带走她!意思就是,无论如何,不论生死我也要带走她!”
他手一挥竟然再次挥刀而来,一瞬间陆辞仙有些明白为何眼前这个少年在江湖上闯出这样的名声。
黑刀射箭般射出,就连迎面而来的山风都被拦腰斩断,极其霸道。刀光所过,近身之处血光与断臂一齐飞出,外围道衍弟子慌乱的骚动起来。陆辞仙飞身掠出,长剑横贯长空,没处一剑必定狠辣刺向要害。
短短时间内,两人已经交手上百招,或许陆辞仙更胜他一分,然而却始终杀不了他。反倒是他在和陆辞仙交手的过程中时不时几道刀光重伤了附近的道衍阁弟子。
少年身上剑伤渐多,可他始终就像毫无知觉,挥刀毫不犹豫。
最后一刀挥出,东逝水猛然出声,“陆辞仙,今日在场无人能杀我。或许我也没法杀你和其他几位”
道衍阁并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即便没有了温韫,阁中还有几人武功高强,纵使是他东逝水也不能斩之。
“也许你们联手,要留下我也未必不可”他抬头,少年的眼里闪着耀眼的光芒,手中的刀从未松懈,“可是你们道衍阁的其他弟子,我便是死也要一并带走!”
陆辞仙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那把太一剑上,收起了翠华,冷声道,“没有下次”
她心中一颤,手指滑过腰间的刀鞘。道衍阁弟子有些不平,然而看到陆辞仙的样子终究不能做什么,只能看着她和东逝水收刀下山。
江湖上从来没有人知道原来宋时月和东逝水居然相识
所有的喧嚣都仿佛被葬送在道衍殿前,风雨后的山谷有了点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