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东宫有关系的官员也都被一一抓捕。
有人便按捺不住,上书请奏洵帝,“皇上,当年废太子通敌叛国一事,乃是证据确凿,单凭严将军一面之词就重查此案,实在不妥。”
洵帝一言不发,只听着越来越多的声音。
上书的朝臣越发多,颇为义正言辞。
“严将军此举搞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严玦并非是为废太子,他是为泄私愤。”
“当年严玦同废太子交好,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先太子通敌叛国,定同严玦脱不了关系,严玦手中还有十万兵力。”
“严玦定知情,没准便是他同废太子联手想要颠覆朝纲,而他杀了废太子便是为了掩埋他自己的罪证。”
越来越多的声音,越来越多的猜忌之词在洵帝耳边响起。
洵帝没有理会。
将军府上求情的说客一波又一波。
严玦也没有理会。
终于,有一日,朝臣联名上表,请奏洵帝治严玦祸乱朝纲之罪。
洵帝高坐在龙椅之上,俯瞰着他的朝臣。
他好像能够看清每一个人的表情。
却又觉着人人都像是带着面具。
那些可笑的、肮脏的、自私的心思皆隐在面具之下。
朝臣跪了大半,站着大半。
严玦站在武官之首,半分没有受到百官谏言的影响。
过了许久,洵帝终于开了口,“严卿。”
严玦走上前一步,“臣在。”
洵帝面无表情道:“你可有为自己辩驳之词?”
严玦低垂着眼眸,似是想了许久,方才转过身去,看着方才最义愤填膺之人。
“皇上,臣有话想要问问王大人。”
洵帝应准。
他缓步行到王岩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王大人。”
“当年,你为太子门下幕僚。”
王岩浑身一抖,却义正言辞,“当年废太子密谋反叛时,我并不知情。”
“好一个不值钱。”严玦觉着他可笑,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从前家境贫寒,身无所长,唯独做的一首好诗,精通六国语言,太子赠与你钱财,收你做门下幕僚。”
“你在东宫一待便是三年,你果真半点都不知内情吗?”
王岩怒道:“可我在太子叛国前半年便已经离开东宫,去往鸿胪寺做主簿,如何参与其中?自然是半分内情都不知道。”
而他的升迁之路极快,短短四年多的时间,便已经从鸿胪寺的主簿,升至鸿胪寺少卿。其中虽有他擅长六国语言有关,却也定有朝臣相助。
王岩还是咬死了说辞,“若是我早知太子有叛国通敌之罪,臣早就上书奏明皇上。”
他又看向洵帝,“皇上,严玦在六国使臣入京时,挑起事端,破坏大沅同大戎的关系,所谋不请皇上明鉴。”
此话一出,同王岩联名上书者皆有话说。
“大沅同大戎交战数年,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今次大戎使臣入京,同我大沅签订停战协议,承诺往后五十年再不起战事,互通商贸,意义重大,而严玦定是为报他严家军将领在北部战场上的损失,而故意重提废太子通敌叛国一案,皇上,您可千万不要被他所蒙蔽。”
王岩镇定了心神,继续说道:“严玦,呼延赫如今还在京城,你可敢让他来当面对质?当年可是他秘密送信入京,揭发了废太子同呼延禅的秘密谋私。他是大戎人,可一心向往两国和平,这些年也一直在为两国停战而做努力。”
“此番入京也为两国和平而来,他”
“当年若不是他揭露了废太子同呼延禅的谋私,只怕我大沅早就民不聊生,战乱不断。”
严玦早就知道他会如此说辞,说的是家国大义,却句句都经不起推敲。
“好,你说废太子同大戎前王储意图颠覆超纲,可他为何要行此举?”
“他是皇上亲封的太子,是大沅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为何要如此?”
这个问题,殿中人人都知道答案,可每一个站出来指责严玦的人,却无人敢说出那个答案。
洵帝当了三十六年的皇帝,却有大半时间由太上皇把持朝政。
而这世上,有谁真的不想如同那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般,永久的坐拥这天下呢。
王岩失语,殿中寂静无声。
洵帝终于开口。
“够了,此事不再提。”
“严卿,你还有何事要问?”
严玦躬身答道:“臣还有一事要问。”
洵帝又准。
严玦不再提废太子,只问王岩,“王大人,你任鸿胪寺少卿之后,俸禄几何?”
王岩咬牙,“这同废太子一案有何干系?”
严玦低头看着他,“你一年俸禄共计三百石米,一千两白银。”
“我说的可对?”
王岩咬了牙,“是又如何,臣两袖清风,俸禄皆为家用,你随意去查,都能查出来。”
严玦勾起嘴角,“是吗?”
“那你在城中各处买下六处宅院,银钱从何处来?”
“你二子私下设赌庄,又是谁在上下打点?”
“王大人,你果真一点都不知道吗?”
他每说一句,王岩的脸色便多一分惨白。
沉默许久的晦如忌终于开了口,“皇上,严将军所言,句句属实,大理寺已经搜证完全,只待对王岩下搜捕令。”
王岩再无话说,满脑子都是惊惧,严玦到底是如何查出了他还有六处宅院,又是如何得知他二子私下设赌庄之事。
此事皆不是以他的名字行事,难道虎贲军早就在私下查他?
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所有朝臣都在盯着他看,他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叫屈,“皇上,他血口喷人!皇上,臣是冤枉的。”
洵帝却只抬手,让门口侍卫将他带走。
洵帝脸上神情依旧平静,只是捂住了嘴咳嗽了几分,方才道:“将王岩交由大理寺处理。”
晦如忌上前一步,“臣领命。”
洵帝终于又看向严玦,缓缓开口,“严卿,今日,你可还有话说?”
严玦抬眼也正看向他,“臣,今日无话可说。”
便有御前大监,朗声道:“退朝!”
胶着了一个多时辰的早朝终于散去,朝臣们沉默的踏出了紫云殿,各自离去。
严玦孤身一人行在殿前广场,无人同他搭话,仿佛是在避着瘟神一般。
他也像是毫无所觉。
过了片刻,他的身侧站了一人,是这满朝官员之首,张相。
今日早朝,张相犹如老僧入定,在王岩率领朝臣谏言严玦是私心所致才会重查废太子一案,一直到严玦揭穿王岩私下有不明钱财来源,从而王岩被带走,朝臣谏言也没了下文期间,他都一言不发。
他同严玦并肩而行,缓缓开口道:“严将军,你同百官反目,值得吗?”
严玦看着前方,“相爷,我做的是我该做的。”
“何来值不值得一说。”
二人走到各自车辇前时,张相语重心长道:“你还年轻,又极得皇上看重,废太子一案早就定了音,便连皇上心中都只怕不愿再提起此案,你要做孤臣,可得想想做孤臣的代价,你身后还有家人,还有严家军,你要为他们着想几分。”
严玦看着他,微微一笑,“多谢相爷提点。”
白昊上前,“主子,马车已备好。”
二人便在此处分手道别。
严玦上了马车,便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仿佛是要将心中郁气全都给咳出来一般,等他终于平静下来时,素色手绢上又有血色点点,白昊忙将药端出来让他喝下。
“主子,是回将军府,还是去大理寺?”
“晦大人说,若是您不去,他审过王岩之后,便会将王岩的证词送到府中来。”
严玦喝了药,脸色终于红润了一二分,“不用回府,直接去大理寺。”
白昊应了一声,让车夫往大理寺去。
边走边回话,“想来刘瑜已经将赌坊中人都给捉住,王岩收取贿赂之罪是跑不了,他只要被关在大理寺中,我就不信他能什么都不说。”
严玦应了他一声,方道:“张择林那边如何了?”
白昊想了想,“按照您的吩咐,昨日便让他撤手,无人发觉他。”
严玦闭上了眼睛,“到达大理寺,记得叫醒我。”
白昊忙应声,见他似乎已经睡着,便再也不开口。
吴家终于又上了门。
那位押运粮草的辎重官员真是吴家大老爷吴世番,吴世番被带走的当天,吴老夫人便晕了过去,吴家同严家世代交好,如何都没有想到严家抓人会抓到吴家头上。
晴岚夫人忧心不已,“素素,我家大伯万万是不能做出迫害严家之事的,当年押送粮草一定是出了别的问题。”
月华公主叹道:“此事都是阿玦拿主意,我没有办法插手。”
“若是吴大哥并无过错,阿玦定会放了他,你别担心。”
晴岚夫人焦急,“素素,你是知道的,在老太太心里,阿玦与她亲孙儿并无两样,这回阿玦抓了大伯,老太太吐了血,眼见着就不好了。”
月华公主只得再三安慰她,给她保证,等严玦回来,便会将此事告诉他。
晴岚夫人心中的焦急终于退去了一二分。
二人是真的朋友,为了自家事急过,晴岚夫人又担心起了月华公主,“如今阿玦可是将大半朝臣都给得罪了,他若是不能为废太子翻案。”
“严家只怕都逃不了干系。”
“到时候可该怎么办?”
月华公主握住了她的手,“你别担心我,走一步看一步吧。”
拂露院里
上官玥颇为失落,从前晴岚夫人只要上门来,她的好友吴轻语总要一起来,同她玩耍。
本来前些日子她们还约着要去东市逛逛呢。
只是严玦开始重查废太子一案,她便没有再出过门,但是同吴轻语还是有书信往来,甚至中秋那日,她还让人送了她自己做的月饼去吴家,而吴轻语也给她亲手做了一个香包送来。
可是严玦将吴轻语的父亲给抓了,下入大牢。
二人就断了书信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