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玦要查四年前废太子李泽元通敌叛国一案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似的,严玦前脚刚踏出了太和殿的大门,后脚前朝后宫都已经知道了。
无论是路上的侍卫、宫人还是匆忙入宫面圣的朝臣皆驻足各怀心思的打量着严玦。
他谁都没有理会径直往前走。
刘瑜等被扣押了三日,今日终于被放出来在宫门处焦急等着他。
洵帝此人这些年虽说开始修道求长生、可他当了三十六年皇帝,见过多少认、多少事,心计城府非常人能比。
严玦只用了当年李泽元留下的种子,去唤起洵帝心中对李泽元那一丁点儿父子之情何其冒险。
这三日来刘瑜等都被严加看管。
终于,熬到了第三日,洵帝放了他们。
他们抱着严玦的刀站在甬道上,看着严玦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心里的不安,终于随着他的走近而渐渐消失。
白昊没有刘瑜沉得住起在隔着五十步左右的路程时,已经按捺不住向前跑去接他,“主子!”
严玦接过他的刀,看向他眉眼之间是难得的放松,“我没事。”
白昊见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并无其他不妥的地方,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同寻常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众人都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直到他坐上了马车,生生吐了一口血,那血鲜红,平白替他苍白的脸添了几分妖冶。
白昊心一跳,忙拿出帕子给他擦血,还恨声道:“是不是皇帝老儿对您了下了毒手?”
他只觉着疲惫,摇了摇头,淡然道:“我没事,先回府再说。”
白昊还想说什么,却见他已经阖眼休息,便住了口,转身掀了车帘吩咐外头侍卫先行回府请蓝先生做好准备。
他在太和殿跪了三天,尚且不觉有何疲惫,可此时此刻,浑身上下好像每一处地方都在叫嚣着疲惫不堪。
先行的侍卫终于赶回了将军府,翻身下了马跑到大门前,不住地叩门,“将军出宫了,快开门!”
终于,紧闭了三日的大门缓缓开了。
府上所有人都在奔走相告,严玦就要回来的消息。
上官玥正在给月华公主端汤药,听见消息时,手一松,汤药洒了大半。
三哥哥终于回来了。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这一个念头是清晰的。
浣浣拿着帕子忙给她擦手,“姑娘,你的手。”
内室里起了动静,是月华公主要起身出门去接。
她回过神来,忙入了内室,月华公主已经起了身,正在匆忙穿着外衣。
她上前,帮着月华公主整理衣裳,欢呼雀跃道:“姨母,三哥哥回来啦。”
月华公主激动难耐,点了头,穿戴好衣裳便牵住了她的手去大门处迎严玦回来。
众人,看见了骑马打头的刘瑜,他还牵着踏云,而他的身后跟着一辆马车,行的并不快。
月华公主心一紧,知道严玦恐怕有些不好。
只是上官玥和严琅已经欢欢喜喜的跑去迎。
她只得压下了心中焦急,唤着两个孩子,“慢些跑。”
马车终于停下,有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地掀开了车帘,露出了严玦苍白的脸。
门前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地方。
“三哥哥!”
“哥!”
他抬起手,轻轻地摸摸了上官玥和严玦的脑袋,便被他们两个围着往府里去。
他看见月华公主时,心里起了些许愧疚,“姑姑。”
月华公主什么都没问,只道:“回来就好。”
“有什么话,先让蓝先生替你检查后再说。”
正院忙乱了快一个时辰,终于蓝凨将他的双腿仔细检查完毕,又上了药,饶是他心性一向好,此刻也忍不住训斥严玦,“亏得你还能忍住痛走回来,你若再多走几步,你这双腿便残了,神仙来了治不好,你可知?”
严玦低头看着膝上缠着的纱布,痛吗?他好像没有感觉到痛。
这四年来,他再没有比此刻更觉着心中畅意的时候。
他眉眼间都透着此刻心绪,蓝凨哪里瞧不出来,便不再念叨他的腿,只是将汤药端来,缓缓和他说着府中情况。
“这三日来,大半朝臣派了家仆前来叩门。”
“因着你说过不许开门,便连吴家的人都拦在了外头。”
严玦正了神色,应了一声。
又听见蓝凨说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你入宫这三日,府上整夜整夜点着灯,没有人能安心睡去。”
“公主昨日病倒,是玥儿姑娘一直照顾着。”
“小琅也比从前沉稳了许多。”
“你待会儿见着公主,好好说话,别惹她担心。”
严玦沉默着听完,见蓝凨已经收了药碗,方才缓缓开口,“蓝先生,这些年多谢您。”
蓝凨一怔,忽而笑道:“你这辈子能健健康康活着,便是谢我了。”
“行了,你现在不宜走动,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屋里,我让人去同公主传话,请她过来。”
严玦没有反驳,将已经放的温热的药一口喝下。
蓝凨收拾好了药箱,开了门,见着来不及躲开,还露出了半截鹅黄裙摆的上官玥,失笑道:“玥儿姑娘,你躲在墙角做什么?”
上官玥不好意思的探出头来,“蓝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完全不知她方才匆匆忙忙的躲开,并没有将自个儿藏好。
蓝凨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进去看看他吧。”
上官玥眼前一亮,小心翼翼地进了屋。
严玦从她踏进房门时,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坐在床边,也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严玦。
过了许久,二人都没有说话。
听着房外脚步声响起,是月华公主就要到了。
严玦终于开了口,带着些许温柔,“害怕吗?”
“不怕的!”上官玥忙摇头。
她又抿了抿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三哥哥,你想去做什么便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说完这话,她只用力地握了握严玦的手,便一溜烟跑出了门外,同月华公主打了个照面,乖乖喊了一声姨母,便往外跑去。
“这孩子。”月华公主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她走远,方才进了屋。
“姑姑。”严玦唤了她一声,带着几分愧疚。
“抱歉,是我将严家再一次推到了风口浪尖。”
月华公主挥退了众人,只身走到他面前,“行了,我不是来听你的道歉的。”
月华公主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我知道先太子的死,一直是你的心结。”
“你既能现在重提此事,必然是你有了万全之策。”
“你如今是严家家主,你要做什么,便放心去做,整个严家都是你的后盾。”
过了片刻,严玦方才开口,“姑姑,您得答应我一件事。”
“皇上允我重查当年事。”
“无论查的出查不出,他大抵都不会放过我。”
他停顿了一息,又才开口,“所以您带着玥儿还有小琅,离开京城。”
浣浣往锅中添着米,有些不确定的转头问,“姑娘,这些够不够?”
上官玥回过神来,确认了一番,方道:“足够了。”
说完这话,她便又低下头去切着肉丝,她有些心绪不宁,拿着刀都还有几分手抖。
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也只能在这个时候熬上一锅热粥了。
不过三日不见,她觉着严玦仿佛瘦了大半。
宫中那位皇上肯定这三日来,连一碗饭都不曾让三哥哥用过。
她想着,心中就有了几分气。
“姑娘,水开了。”浣浣又喊她。
“好,我这边也好了。”她忙将辅料倒入锅中,搅拌均匀,盖上了盖子闷上。
严玦回了将军府,将军府总算是有了主心骨一般,人人都不在忐忑,井然有序的做着手上的差事。
只是,严玦也比从前越发忙碌,克己院的灯一夜一夜的亮着,仿佛没有熄灭的时候。
她带着热粥前去,只有白昊同她抱歉一笑,“玥儿姑娘,主子还在议事,估摸着今日是没空再同你说话了。”
她知道严玦忙着正事,忙道:“那等三哥哥忙完了,你让他记得吃饭。”
白昊接过了食盒,又听院中有人喊他,忙道:“属下也去忙了,姑娘还是快回去吧,瞧着要下雨了。”
上官玥抿抿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往拂露院走。
白昊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入了书房,严玦已经将事情都吩咐过了一回,挥退众人后抬眼看他,“玥儿又来了?”
白昊忙将食盒打开,边将食盒中的饭菜摆上,边同他说道:“嗯,这是她送来的热粥,让属下务必看着您用。”
严玦盯着他手上的热粥,颇有些心不在焉。
白昊问的小心翼翼,“主子,您真的不打算同姑娘见见?”
严玦应了一声,“在她们离开之前,不见。”
若是见了,他就舍不得放小姑娘离开了。
他舍不得让对方陪着他去黄泉路上走一遭。
她还这世上还有不知道多少地方没有去看过。
白昊叹了一口气,退在一旁不再说话。
只是很快便又有人进屋汇报事情,严玦无暇顾及用膳,桌上的热粥一直放到了凉透,都不曾动过。
京中风起云涌,同当年先太子有关的所有人都人人自危。
谁都没有想到洵帝当年亲自下旨定了先太子李泽元的罪,而严玦当年亲手杀了李泽元,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如今严玦竟上奏洵帝要为先太子翻案。
洵帝允准严玦重查此案后的第三天,有了第一个遭殃的朝臣。
兵部右侍郎家宅被虎贲军包围,一家老少皆被下入大牢严加看管。
而兵部右侍郎便是监管京中同北部军报来往,那封由大戎呼延赫秘密送往京城的信便是由这位右侍郎呈到御前。
那位右侍郎尤世旺口口声声称冤,可惜洵帝并不理会,放了权让严玦彻查其家底。
很快,便有第二个被抓的朝臣,被抓的是当年负责押送粮草前往北部的辎重官员,当年北部粮草耗尽,而粮草却过了许久方才送达北部。
朝臣越发心惊胆跳,严玦抓人都已经抓到了世交头上,保不准下一个就要抓到自己头上。
严玦抓人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不过数日,当年严家军同大戎一战,涉足其中的大半官员皆被严玦抓入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