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相没有说话,坐在书桌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张采薇咬着牙,迎着张相的目光。
“我从前教你,行事要万无一失,莫让人抓住把柄。”
“这些年,你事事都做的不错。”
“可这回,你为何如此糊涂?”
张采薇心中一颤,眼神慌乱,“孙女不知祖父说的何事?”
张相似笑了一声,“是吗?”
张采薇一惊,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
“可我难道没教过你,什么叫过犹不及?”
“你为何让人在京中四处散播严家那位表姑娘的流言?”
张相是动了怒,满眼都是对这孙女儿的失望。
张采薇忙道:“可孙女儿没让府上人去,谁能知道是孙女儿找的人?”
张相见她执迷不悟,“你是没让府上人去,可你找的那些人,你以为严玦就找不出来他们同相府的干系?”
“那些人在大理寺都招了,是张家三姑娘身边人给了银钱让他们在城中四处散布流言。”
“如今抓人都抓到了相府来,你让我这脸都丢尽了。”
“还不将人都带进来!”
张相冷声道。
很快,便有张采薇院中仆妇被绑了手脚,带进书房中。
仆妇痛哭流涕,“相爷饶命,相爷饶命。”
“姑娘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张采薇脸色苍白,知道事情已经败露,连忙认错,“祖父,孙女儿知错了。”
“知错?”张相冷哼了一声,“来人,将三姑娘带去祠堂静心。”
张采薇惊恐慌乱,“祖父,您饶了孙女儿吧。”
她口不择言道:“皇后娘娘吩咐孙女儿要陪伴萧公主左右,您若罚了孙女儿,孙女儿在皇后娘娘眼前可再无脸面。”
“孙女儿只犯了这样一个小小的错误,只要将这错推给旁人,孙女儿在皇后娘娘跟前依旧是清白的。”
她一狠心,看着身旁被绑的仆妇,“都是张嬷嬷替孙女儿出的主意,祖父您将张嬷嬷推出去,将孙女儿身上的错摘干净,孙女儿求求您。”她要做皇子妃,做太子妃,做以后的皇后,她现在不能失了脸面,不能让李泽城对她失望。
被绑了手脚的仆妇一听这话,便知自己要当那替罪羊,惊惧万分,又要叫屈,却又被张相叫人堵了嘴,拖了出去。
张采薇一喜,继续说道:“这些年,您不是盼着孙女儿能嫁给二皇子吗?”
张相眯着眼看向她,眼中精光闪烁。
祖孙二人对峙。
张相忽而笑了出来,“你拿二皇子威胁我?”
张采薇脸一白,“孙女儿不敢。”
过了许久,张采薇只觉着自己后背已经湿透,终于听得张相开口,“带姑娘回去,她病了,要养病几日。”
张采薇松了一口气,今日这劫她算是过去了。
张相怒气犹在,他积威多年,甚少会有像今日这样被官兵围了家的时候,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他又不免想多,严玦今日如此兴师动众领兵来拿人,其意到底如何?
是单纯因为张采薇叫人毁坏了严家表姑娘的名声,还是是皇上不满他张家如今在朝中势力,让严玦前来警告他?
又或是?
他心一惊,思量许久,写了信,招人进屋,“让人送去给明心。”
“是!”随从带着信匆忙离去。
观星阁里
丹炉依旧燃着火,道童们正专心致志的炼制着丹药。
明心站在窗前,看着那日洵帝站在此处时看过的风景。
有那小童手握着书信脚步轻缓走来,“师父,相爷来信。”
他转过了身,将信握在手中,却没有立刻拆开。
小童不解,“师父不看信吗?”
他微微一笑,掂量着手中信的分量。
他是有野心之人,不然也不会入了皇宫,为洵帝炼制丹药,得到洵帝的信任,成了这大沅的国师。
虽说,一开始是张相将他引荐给了洵帝不假。
可是他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张相能给他的,洵帝早就给了他。
甚至,张相不能给他的,他也唾手可得。
为何还要受张相的牵制呢?
他眯着眼,想起那人告诉他,“皇上心中有一心结,若是道长能为皇上开解,这大沅的天下,道长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除了皇上,道长不必再受任何人的牵制。”
起先,他只随意听了听这话,可渐渐地,这句话便在他的心里扎了根。
他本是世外之人,入了这红尘,便是要站在高处,睥睨众生。
张采薇回了房间,便脚一软跌在了床榻上,又忙让婢女前来将今日家中发生的事情细细说过。
婢女抽抽搭搭将事情都给说过一回,又道:“今日严将军领兵将相府给围了,刘姑姑同她男人都被严将军抓去了大理寺,姑娘,她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还有张嬷嬷,张嬷嬷也被相爷给绑了。”
刘姑姑是她院中掌事,让人在城中散布上官玥的流言,的确是她叫刘姑姑去做的。
她没有料到事情会败露,而严玦竟连她祖父的面子都不看,还敢带人来将相府给围了。
严玦他怎么敢!
婢女还在哭哭啼啼的为张嬷嬷求情,“姑娘,您一定要救救张嬷嬷。”
她神色一冷,看向婢女,“张嬷嬷欺瞒我犯下大错,今日被祖父送去庄上,日后你们不许再提她。”
婢女面色茫然,“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张采薇眯着眼看向她,“还是你想去陪张嬷嬷?”
婢女害怕,再不敢开口,只是不停地颤抖着。
张采薇看向镜中的自己,她的脸上还带着惊恐与不安,或许还有后悔。
她闭上眼睛,她不能后悔,牺牲一个张嬷嬷,换来她的清白名声,这笔买卖再划算不过。
她还要想想,她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上官玥。只是她也不能再向此次这样,让人散布流言。
她要再想想别的法子。
六国使臣入京六日,同大沅六部相谈了不少大事,进展颇为顺利,洵帝每每留使臣在御前说话,便是数个时辰。
特别是同大戎使臣呼延赫,洵帝召于侧前,议了不少事。两国在北部边境交战数年,仿佛从这回呼延赫入京后,会有和平的迹象。
上官玥安安静静趴在窗边,看着窗台上那几盆已经打了花苞的花。
之前她一共种了三盆,送去给了谭琳琅一盆,三哥哥又找她要了一盆去,如今就剩下了三盆,她养的极其仔细,每日都要精心的浇水,
她还是不知道这花的品种,可是它如今长势却极好,已经长到了六寸来高,枝叶郁郁葱葱,碧绿叶上的红丝也越发显眼,却不难看。花苞隐在叶间,每一株都只打了一个花苞,看这架势,也只会开一朵花。
花苞是淡紫色的,如今已经微微开了口,眼见着就要彻底开了。
浣浣一进屋,便见她趴在窗台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花盆看,不由得好奇走来,“姑娘,这花就要开了呀。”
“嗯嗯。”她忙点头,只是也没有回头,“刘管事也说花期就在这两日啦。”
她养了这么久,一定要亲眼看着它开花才行!
浣浣见她看的专心,便将药端到她面前,“姑娘喝药。”
她也不嫌苦了,一口饮尽。
临睡前还心心念念着,她睡着的时候,这花可千万不要开。
到了第二日,用过早膳,她便要跑回屋中继续守着她的花,月华公主笑道:“你昨日不是说好,今日还要约着轻语她们出门去玩儿吗?”
她纠结了片刻,“那我问问她们可要来看花?”
她说着便写了信让人送去,自个儿又回了拂露院守着她的三盆花,哪儿也不去了。
很快,吴轻语就写了回信来,说她今日也不能出门,而张珊琳家中事情也多,不如改天再出门就是了。
她便一心一意的守着等花开,对外界的事情是一概不知的。
清风院里,月华公主正在见客。
来者穿着一身异国服饰,衣上绣新月,是大食国的特色。
来人举止恭敬,“月华公主,我家公主想请府上表姑娘一见。”
月华公主略有诧异,好端端的,那位萧公主怎么想起来请她家玥儿一见了?
来人热切,她却淡然,想起自家小姑娘今日连好友的约定都给推了,专专心心得守着花开,莫说是萧公主了,只怕皇上召见,都是不愿去的。
她淡淡一笑,“今日倒不巧,玥儿昨日从街上回来,便有些发热,倒是不能赴公主之约了。”
来人这才作罢,打道回府。
忽而听见外头有小姑娘们的惊呼声,念叨着花开了花开了。
月华公主失笑,“走,我们也去瞧瞧玥儿种的花。”
上官玥看着那一瓣一瓣慢慢展开的淡紫色花朵,心情越来越激动,紧紧地搂住了怀中的抱枕,不知是拂露院中的婢女,便连清风院里那些平日她常常念叨着名字的婢女们皆跑到她房中来凑热闹。
有人惊呼着,“开了,开了。”
又有人指着慢慢绽放的花朵,“姑娘,花开了!”
上官玥越发紧张,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花,一层一层的开着,花瓣颜色从最外层的浅紫逐渐加深,一层一层的颜色递进,最后一层包裹住花蕊的深紫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