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帝爽朗一笑,“严卿,你就是太过板正。”
严玦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幅度,语气淡然,“臣是皇上的朝臣,自该时刻准备,为皇上排忧解难。”
洵帝让他留座于御前,方便说话。
洵帝笑的和气,“严卿从前同呼延将军,也算是旧相识。”
“朕说的可对?”
洵帝的语气仿若再说今日的天气如何一般。
只他近前王公公手一抖,险些让人看见。
严玦回答的也寻常,“从前,臣同呼延将军,互为对手,的确是旧相识。”
洵帝含笑点头,又召了别的使臣上前说话。
独留他与呼延赫同坐。
呼延赫端起了酒杯,“严将军,多年不见,你倒是样貌依旧。”
自有宫人上前来斟酒。
只是宫人刚倒了半杯,便被严玦挥退,他语气轻唤,“呼延将军,还记着严某的样貌,倒叫严某受宠若惊。”
呼延赫也不在意他的轻慢,笑道:“我想,当年一战,我大戎活下来的士兵,没有一人能忘记严将军的长相。”
说完这话,呼延赫举了酒杯,用他那双同大沅人完全不同,像是狼目的眼睛深深看着严玦,“严将军请。”
宴席之上,无人不是含笑交谈,气氛尤为融洽。
待到宫中乐师与舞姬进殿表演时,严玦方才回座。
他喝了半杯酒,身上便沾上了些许酒味。
歌舞如何,他并未听得完全。他只抬起头,遥遥看向呼延赫,虽有舞姬身影相隔,他却能感受到对方同样也在盯着他。
像是他从前在北部草原时,遇见过的狼。
不怀好意。
终于到宴席散场
严玦走出了紫云殿,便见单二匆忙上前,同他耳语,“将军,玥儿姑娘方才被皇后送出了宫。”
严玦眼一沉,“出了何事?”
单二便将先前上官玥被张皇后指去了长宁阁给宁贵人做菜之事,略略讲了一回。
严玦听完,便挥手让他退下,“我知道了,下去吧。”
他心中有些起伏不定,却又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是王公公又来请他,“严将军,皇上召您单独觐见。”
他便点了头,又踏进了紫云殿中。
洵帝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之上,睥睨道:“严卿,你可知朕召你前来,是为何事?”
严玦低着头,“臣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你真不知?”洵帝又问,只是语气夹杂了一丝怒意。
严玦却毫无所觉,“臣,真不知。”
洵帝忽而大笑,“好一个真不知。”
他又怒极,朝着严玦扔了茶杯,茶杯摔在严玦左侧地砖,碎的清脆响亮,“罢了,退下。”
严玦便躬身退下。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王公公送了严玦到紫云殿门前,提点了他一句,“严将军,皇上这几日夜里老是发梦。”
“想来今日心绪不定。”
严玦心中明了,“多谢王公公提点,过两日,严某请您喝茶。”
王公公也没推辞,只道:“我还要回去伺候,严大人,您好走。”
他走在宫道上,看着两旁朱红宫墙,忽而想起了多年前,他第一次入宫时的场景,那一年,他刚五岁,他的祖父还健在,带他入宫面圣。
洵帝那年正值壮年,有雄才大略。却因为太上皇尚在,而一直当着傀儡皇帝,要装作毫无野心,隐忍而活。
洵帝有一子,名泽元,是他第一个儿子,生来便被亲封了太子。
他沿着朱红宫墙往前走,想起了同李泽元初见时的场景。
那日,他拜见了洵帝,洵帝看着他爽朗大笑,“此子倒颇有老将军之风。”
他忽而听见了一声稚嫩带着满满傲气的声音,“你抬起头来。”
他便抬了头,看向说话之人。
说话的人也不过是个孩子。
他正疑惑着,却见洵帝牵着了那孩子的手,走到他跟前,“这是朕长子,比你大上三岁,你入得宫来,伴他读书如何?”
那年,他才五岁。那位骄傲的太子皱眉看他,像是嫌弃他年纪太却又没多说什么,只朝他伸出了手,“孤要去上书房了,你随孤一道去。”
他想要去看他的爷爷,却记着来之前,爷爷交代他,入了这皇宫,爷爷说的话便不作数,他要听皇上的,他便抬头去看洵帝。
洵帝含笑点头,“去吧。”
他便随着太子走出了御书房。
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太子略带嫌弃问他,“孤问你,你可会读书识字?”
“会。”他点了头。
“同孤一道读书,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孤问你什么,你才回答什么。”
“孤可不喜欢旁人在孤面前唯唯诺诺的,你自个儿有什么话开口就是了,莫在孤面前做小哑巴。”
“记住了吗?”
他想起了爷爷的叮嘱,在宫里陪伴太子读书,要牢牢记住四个字,谨言慎行,莫惹太子生气。
可是这会儿太子却让他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
他自然选择听他爷爷的话,依旧像个小哑巴一样跟在太子身后走。
太子忽而就老气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你们严家人怎么同别人家也一样?在孤面前当个小哑巴做什么?”
他想了许久,方才回答,“臣子不敢妄言。”
太子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般,“你才五岁,为何说话的口吻像是个大人一般。”
做个大人不好吗?他心中满是疑惑。
他从开始记事起,受的严家家规,便是自幼起,便要学做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许有孩子的娇气,哭闹。
太子又想了想,挥退了宫人,,“罢了,你在孤跟前儿说的话,孤不会让人告诉严老将军和父皇。”
“所以,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记住了吗?”
“孤是太子,一言九鼎。”
他记着爷爷的话,可又觉得太子说的话叫他心中渴望。
他好像从那时起,才有了一丝做孩子的快乐。
沿着宫墙往前走,便是一处紧闭着大门的巍峨宫殿。
那是东宫。
东宫没了主人,宫门便再也没有打开过。
他停在了分岔路口,不着痕迹的换了出宫的方向而去。
朝臣散宴之后尽归家去,出宫的方向不时能遇见一二大臣的身影。
他看见了许多熟悉的身影。
那些应该早就去死,却依旧活在这世上的身影。
刘瑜跟在他身后,生怕他此刻会突然发了病。
刘瑜跟的小心翼翼,终于回了将军府,他瞧见上官玥蹦蹦跳跳跑到自家主子面前来时,自家主子身上那股笼罩了他一晌午的郁气终于消失。
刘瑜不由得感激看向上官玥。
幸好这世上还有一个表姑娘,可以让他家主子恢复如常。
刘瑜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减慢了步伐,好叫表姑娘同他家主子能自在的说话。
上官玥抿着嘴,走在严玦身侧。
方才她开开心心的将她今日新学了菜品告诉三哥哥,三哥哥虽然也应了她,可眉眼间仿佛被阴影所覆盖。
她便也安静了下来,陪着严玦走了几步路,方才小心翼翼抬头问他,“三哥哥,你怎么啦。”
严玦神色一怔,转而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我没事。”
她才不信,“三哥哥,你在骗我对不对?”
她走到严玦跟前,将人给拦下,二人面对面站着,她虽如今又长高了不少,可她每回站在严玦面前时,总觉得自己依旧是个小矮子。
她仰着头认认真真看着严玦的眼睛,“你看,你虽然在笑,可你的眼睛却在说你不开心。”
她想,该不会是皇宫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他们从里头出来后,总是会不高兴。
她伸出食指,轻轻地触碰着严玦眉心一点,“三哥哥,你别皱着眉头啦。”
她的手指很暖,触碰到肌肤的那一瞬间,严玦发现,自己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那股压在他心上的沉郁之气,仿佛散去了不少。
他低头听着她认认真真的问,“你是不是今日也在皇宫里待得不开心?”
“不要不开心呀,咱们现在已经回家了。”
他忽然想起,小姑娘今日在皇宫里只怕受了不少委屈。
可如今,小姑娘却还要来安慰他。
一时之间,他心中起了愧疚。
相府三姑娘张采薇得大食国萧公主青睐,留她于身侧相伴之事,第二日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无动于衷。
又听闻张采薇棋艺精湛,连胜萧公主三局,萧公主没生气不说,反而越发另眼相待张采薇,甚至还上奏了洵帝,称张采薇才学比之男儿更甚,大沅得此女,乃大沅之幸。
洵帝龙心大悦,嘉奖相府不说,还亲口认下张采薇大沅第一才女之名。
一时之间,张采薇在京中风头无双。
京城人津津乐道时,又想起了那位第一日入宫不到两个时辰便被送出了宫的将军府表姑娘。一个是第一个才女了,而另一个却是不知犯了什么错而被送出了宫去。
比之羡慕张采薇,嘲讽上官玥的反而更多。
又不知从何处传出了上官玥为何会得罪皇后娘娘,从而被送出宫的真相。
那传播谣言的人,坐在茶坊之中,喝着清茶,说的有板有眼。
“我可是听宫里的人说的。”
“将军府表姑娘是因为摘了宁贵人心爱的木槿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