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箭快,韩世梁比他还快,此人的箭还没射出来,立刻被对面的韩世梁亲自射下了马。
皇帝对着统帅喊话,“张爱卿,不认得朕了?”
张统领喉头哽咽了一下,只能自己骗自己,“你是何人,胆敢冒充大行皇帝!”
皇帝冷笑,“张爱卿被人蒙蔽,朕不予计较。朕给你两条路,一,立刻放下刀剑,随朕回京,你的统领位置,既然坐上了,就是你的了。二,现在就把朕杀了,去跟那个逆子邀功。”
张统领的脑袋急速转了起来,他和周家是亲家,这回新皇登基,完全就是周家一手操办,自己就算投降了,到时候肯定也少不了跟着吃挂落。
但若是死扛着,难道真要杀了老皇帝?万一以后被扯出来,新皇把帽子扣到我头上,这个罪名谁吃的住?
张统领想了又想,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老皇帝敢亲自到两军阵营之间来。
哪里有这样打仗的,你要是老实在后面,我和韩世梁打一仗,赢了输了都不至于这么为难啊!
五皇子在旁边加了把火,“张统领,周家女是你家儿媳,张统领只要放下刀剑,父皇只算周家的账,和张家无关。若是张统领愿意留下周家女,周家人犯的错,不罪及出嫁女。若是张统领不愿意留下周家女,本王愿意给贵府郎君做个媒,说一门好亲事。”
张统领的马儿忽然嘶鸣了一声。
他忽然大喝,“你们是哪里哪里来的贼子,竟敢冒充大行皇帝和逆王,命你们速速归去,我们摆开阵势打一仗。两军交战,不杀来使,让韩世梁来跟我打!”
张统领也算有急智了,把皇帝和宣王视为来使,这样不杀他们也说的过去。
皇帝知道,姓张的已经做出了选择。
“宏瑞,退后。”
既然游说没有希望,皇帝立刻放弃。好在姓张的还不糊涂,没有阵前就斩杀了他们父子两个。
父子两个回到了阵后,双反开始真刀真枪干了起来。
西北军的优势是人心齐,但缺点是里面有许多新兵,毫无作战经验。韩世梁此次南下,把之前的军队带了一大半,又补充了几万新兵。北边不能全部用新兵,万一外族扰关,内外夹击,大周朝危矣。
皇帝不想看到这个局面,韩世梁同样不想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西北边防毁于一旦。
好在韩世梁是积年老将,作战经验丰富,麾下有一批精兵强将。
打仗的事情皇帝和五皇子都不懂,父子两个守在后方。
京城来的军队人数上多一些,但因为都是短时间从别处调来的,勉强凑在一起。张统领原来只是京畿大营副统领,这次沾了周家的光,混了个统帅,论起打仗的本事,京畿大营比西北军差远了,张统领和韩世梁比起来就更差劲了。
最重要的是,京城军里面鱼龙混杂,不排除还有个别人见到老皇帝后动了别的心思。
周家和太子岳家跋扈,自从新皇登基,他们四处排除异己,目前因为要一致对外捉拿宣王,两家勉强还能做个同盟。等真成了事,到时候两家怕是又要闹掰。
新皇似乎也有意扶持这个局面,一个是他的岳父,一个是他的舅父,两家的女儿都生有皇子,正好旗鼓相当。
不得不说,新皇别的本事不提,摆弄朝廷局面的手段却是一等一的好。
正因为如此,那些既搭不上周家也搭不上新皇岳家的人就有了别的想法。
张统领阵前放走了宣王的消息风一样被吹进了京城,连刘文谦这种在家里被半囚禁的人都知道了。
他现在每天也不出门,就在家里看着郑老爷。自从李太后和新皇闹掰,诚王府就被看了起来。
郑老爷熬过了最初几天的疼痛,现在好些了。身受刀伤,只能生生忍着,谁也替代不了。
刘文谦看着刚强的郑老爷也时常呼痛,心里十分难过,每天守在床前,亲自喂饭喂药。郑太太上了年纪,伺候两天也有些精疲力尽,刘文谦索性让她也回去歇着。
等郑老爷身上的伤没有那么痛了,老哥儿两每天就坐在一起说闲话。
郑老爷时常自嘲,“贤弟不知道,我在青州时,时常梦想着能和贤弟再见面,我们像以前一样一起吃酒闲话。这回倒是一起闲话了不假,却成了阶下囚。”
刘文谦刚给他换了药,“大哥别担心,我估摸着,太子成不了事。我这几天琢磨了,山石的事情,怕是另有蹊跷。皇兄和太子挣个你死我活,也不知最后谁得了便宜。”
郑老爷心里一惊,“难道有人敢同时算计陛下和太子?”
刘文谦哼哼两声,“大哥难道看不出来,只要沾上了皇位两个字,再也干净不了。大哥被刀砍了,我们是结义兄弟,我心里都觉得刀绞一般难过。皇兄呢,被大石头活活压住了。倘若山石是人为,跑不了是他儿子干的。大哥你想想,那是自己的亲爹啊,这些混账东西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哪里还有人的心肠。”
郑老爷不好再说什么了,“但愿陛下早日回朝,稳定超纲。如今那些小人整日弄权,把个朝堂弄得乱糟糟的。”
刘文谦的声音低了下来,“两军交战,一时半会肯定打的不可开交。要是能打到京城,咱们倒是能帮助出主意,现在还没回来,不好轻举妄动。”
郑老爷说了句私心话,“贤弟,保住自己为要。不管哪个皇子上位,贤弟总能留下一条性命。”
刘文谦叹了口气,“我只为老母亲难过,儿子孙子打成一团,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不能在跟前尽孝,还要她老人家来保全我的性命。”
郑老爷只能劝慰他,“贤弟莫要担心,太后娘娘是你们家的老祖宗,没人敢对她如何。等陛下回来了,不管以后谁当家,都是她的后人。”
刘文谦的声音有些落寞,“从我回京,一直在得母后照顾。因着我年龄大了,进宫也少,母子两个见面更少。以前我总想着,要是能见到亲娘,整天在一起,多好啊。可这皇家的富贵显眼,规矩也更多。我见母后的面,一年都屈指可数,只能每日里打发元宝他娘和丫头们进宫问候问候。”
兄弟两个说话的时候,宫里面也不太平。
孙皇后听说了张统领在阵前的行为,忍不住笑了,姜还是老的辣啊,陛下,臣妾就等您凯旋归来了。
旁边的孙良娣有些惴惴不安,她内心十分犹豫,她是新皇的女人,因为一直和孙皇后住在一起,到现在也没个名分。若是,若是姑父回不来了,她以后还要继续跟着姑妈一起吗?
想到这里,孙良娣又有些痛恨新皇的无情。太子妃和周家姐妹都是他心坎上的人,只有自己,只是为了孙家的脸面才纳的。
孙良娣看了看怀中的儿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孙皇后也摸了摸孩子的头,劝慰侄女,“你别难过,要是你姑父能回来,太子怕是不成事了。到时候,我跟你姑父求情,留下你们母子两个。要是你姑父回不来,咱们孙家早晚也没个好。到时候我豁出去这张脸,给你要来个位置,总能保全你们母子一条性命。别看皇后和周家姐妹两个烈火烹油一般,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要沉住气。说起来,都是本宫连累了你,当初不应该把你接到昭阳宫来。”
孙良娣摇头,“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姑妈没关系。儿臣知道,不管姑父回来还是不回来,儿臣,儿臣都……”
说完,孙良娣哭了起来。
孙皇后又叹了口气,这个侄女当初就是作为筹码塞进东宫的。原以为能平衡一时,没想象到这么快就成了这个局面。
孙良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跟着新皇,被皇后和周家姐妹打压,跟着姑妈,不被新皇待见。她的路,从一开始就很窄,稍不注意,就两头难做人。
姑侄两个在昭阳宫相依为命,那头,新皇后和诸位嫔妃们也悄悄搬家了。孙皇后不肯搬走,新皇后只能搬到另外的宫殿,其余嫔妃们也各自有了宫殿。
新任周贵妃终于扬眉吐气,身上似乎有了她姑母当年的气质,唯一的差别就是,她姑母得宠,她不得宠,但这并不妨碍她翻身。
周贤妃似乎默认了将女儿半送给周贵妃的事实,每天只专心带儿子,有大公主在中间连着,周家姐妹两个似乎打成了某种平衡,放下了争端。
皇后见周家姐妹再次结盟,心里也不安了起来。孙皇后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她心里,不要以为你有嫡子就了不起,说废就废了。
皇后不能把周家姐妹怎么样,只能抬举别人,她甚至多次向皇帝建议,给孙良娣一个封号,缓和和孙家的关系。
新皇哪里还有工夫管这些事情,两军交战的不利后果一直传来,他已经焦头烂额。
张统领这个临时认命的指挥官,在韩世梁的猛烈攻击下,节节溃败。
此次两军交战,皇帝之前往西北派去的一批青年将领个个都表现出色,特别是陆二郎,打起仗来不仅不要命,还很懂得技巧。他以前就是街头混混,可不管那些道义上的事情,手段灵活,应变机敏,连斩对方几员将领。
张统领打不过,只能往回逃。他一逃,西北军顿时士气大振。
韩世梁每拿下一座城,五皇子命令军队就地补给,给西北筹措军粮的郑颂贤喘口气的机会。再让他想办法,他就只能扒地皮扯草根了。
军队这样一路胶着,很快就到了京城。新皇立刻增派人员,要求务必保住京城。
等真正兵临城下,皇帝再次坐在龙辇上,到了城门口,让逆子前来觐见。
这面相,这身形,这说话的口气,和皇帝一模一样,许多老臣一眼就认了出来,顿时痛哭流涕,要开城门迎接陛下。
那些已经得了势的人如何肯答应,又说这是假皇帝,是宣王的计谋,不能上当。
新皇帝态度坚定,只给宣王下了旨意,交出大行皇帝遗体,既往不咎。
皇帝见新皇不肯认自己,急火攻心,又吐了一口血。
父子对峙,还没争出个结果,北边忽然传来坏消息,胡人集结了大部队人马,侵扰边关,已经拿下两座城池。
生死存亡之际,皇帝二话不说,命韩世梁分出部分人马,再将一路打过来受降的军队调一部分过去,抵抗胡人。
韩世梁的人马少了一半,张统领顿时又占了先机。
这一消息到了西北,郑颂贤又忙了起来。他旧瓶装新酒,还用过去的老法子,从嘴皮子上使劲,给新皇抹黑。
郑颂贤带着庞世渊等人一起,润色了两天,写了一篇上千字的斥子文,斥责太子无君无父,不顾北方边境百姓死活,只知道弄权争位,不堪为帝,不配为人子。
他是状元之才,骂起人来也是骂到新皇骨子里去了。
斥子文发出去之前,刘悦薇有些担心,“三哥,咱们这样做,我爹和公婆会不会受牵连?”
郑颂贤捏紧了手里的纸,半晌后道,“薇儿,爹娘和岳父在这里,也会让我这样做的。不光为了皇位,也为了西北边境的百姓。我若不骂,谁来骂呢?我骂他一顿,至少天下清醒的人都会知道,现在最关键的是抵御外敌,不是内斗。陛下能立刻分出一半人马,可见陛下心里存着百姓。太子不肯妥协,说明他毫无明君之相。我们在西北经营这么多年,眼见着西北富裕了,百姓日子好过了,不能毁于一旦。薇儿,爹和岳父都告诉过我,大义面前,一往直前。若是爹娘和岳父受牵连,等我办成了此事,就辞官。”
刘悦薇心里有些难过,从身后抱住了他,“三哥,你别怕,我陪着你呢。”
郑颂贤回身,把她揽进怀里,“薇儿别怕,就算陛下败了,我们一家子总能在一起。”
刘悦薇忽然哭了起来,她重活而来,为的是全家团聚,若是皇帝败了,郑颂贤这样一骂,新皇岂能放过她一家子,到时候说不定全家都是个死。
想到这里,她心里万分悲痛,她不介意和三郎死在一起,可两个孩子还那么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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