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儿到正堂面见萨保主人的时候,红胡子康火郎正和两个祆商谈话。不过康火郎十分直爽,对沙陀朋友不避言谈,哪怕是小朋友,立即请三人登堂。
康火郎介绍了两个祆商,一个是布商石重迁,一个是开邸店的安元孝,都是粟特商人,虔诚的教徒,正在商议教务。
知道嗣昭是沙陀王氏,石重迁和安元孝肃然起敬,连称沙陀和粟特是一家。嗣昭却满腹狐疑,入娘的,安敬思纵马捣毁木塔山果园的时候,怎么不和沙陀是一家。
好一番礼数客套,康火郎才问道:“你们找到老夫,是有什么事情么?”
嗣昭说道:“小子偶游仙霸坊悲田养病坊,心中有疑惑,能否请教康公?”
康火郎的眉头渐渐聚拢,脸色慢慢凝重起来,缓缓说道:“那是一个不详之所,为郎君计,还是远离那里为好。”
嗣昭苦笑着说道:“康公可曾听说云中驿刺杀案。”
康火郎点头说道:“此案轰动塞下,无人不知,死了一个营田大使,一个军指挥副使,恐怕天下都要知晓了。”
嗣昭看着红胡子萨保,说道:“如果我说,悲田养病坊和此案有关,小子三人是特意到云州查案,康公愿不愿意帮助我。”
安元孝豁然一惊,失声叫道:“莫非。。。莫非刺杀案和景教有牵连?”
嗣昭目光转向安元孝,说道:“安公也知悲田养病坊和景教有关么?”
安元孝笑道:“在西市,此事几乎无人不知,不过详情还是请萨保公说说吧,康公是老云州了,最是清楚不过。”
康火郎苦笑道:“景教最是诡异狡诈,我一个外人,如何能深知人家的内情,我知道的景教徒,大约就是云州粮商李允宰和纸商刘塔浑两个人了,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建塘问道:“既然景教如此隐秘,此二人又为何尽人皆知呐?”
康火郎皱着眉头说道:“自然是因为悲田养病坊。。。无论是何等盛世,总会有孤老残障,穷困潦倒的百姓,本朝开元明皇帝怜悯人民的苦难,下诏置悲田养病坊,以收容老病无依之人,以免死于沟壑。
当时两京各州的悲田院,是由各大寺庙经营,僧人以悲田院为名,大肆收取善男信女的钱财,又放贷盈利,索要官田,真正用在悲田养病坊的有多少,只有天知道了。”
三个小儿都听出了康火郎话中的讥讽之意,他们涉世不深,哪里知道这些道道。
嗣昭怎么也想不到,像明慧大师,觉尘大师这样的高僧大德,也会蝇营狗苟,勒索信徒,聚敛钱财?这大约是出于宗教偏见,并无实证吧,他并不反驳,只是默默听着。
康火郎继续说道:“会昌灭佛之后,罢各寺悲田养病使,拆毁寺庙,强命僧人还俗。虽说是大快人心,可是这悲田养病坊就无人经营了,那些老病可怜之人,又该如何安置呐?”
承诲问道:“官府为何不派吏员经营呐?”
康火郎摇头苦笑道:“让冲锋陷阵的猛将,或者饱读诗书的士子去做这种事情,怕是难些。这个营生既无名,又无利,官府是不愿插手的,那么只能遴选民间耆老办理。
这些人,和那些僧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借机敛财而已,收容的苦人怕是只有百一,聊胜于无而已。
15年前,云州的悲田养病坊已经濒临消亡,收容的贫苦不到10个人,坊庭破败,如同乱葬岗一般。这时,两个西市商人怜悯百姓苦难,主动向官府请求接管悲田坊,由他们募集钱帛,收购义田,以营利活孤老。
官府正愁这包袱甩不掉,见有人接手,自无不允。于是悲田养病坊的契东,就成了李允宰和刘塔浑二人,他们没有借机敛财,不仅义田羡余全部投入坊中,自己还贴补挑费,收容渐多,如今怕是有2百余人了吧。
后来才知道,两契东是景教徒。他们对外声称,他们的教义是仁爱和平,不忍人暴露冻绥,实际是借机传教,吸引愚夫愚妇听信他们的异端邪说罢了。”
嗣昭心中暗笑,这怕也是宗教偏见,稍加讥讽罢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既然悲田养病坊属于景教,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的总堂所在?”
康火郎点头说道:“他们不叫总堂,名曰教堂,市井流传着他们在那里宣教讲经,却从无人亲眼见过,老夫不敢妄言。”
嗣昭说道:“那么小子想进到里面看一看,他们会不会放行呐?”
康火郎上下打量了嗣昭一番,笑道:“你不贫无病,又不是他教门中人,想进去怕是不易。听说他们有护教吏,凶恶的狠,我看郎君还是不要找麻烦了。”
嗣昭点点头,说道:“据我所知,15年前,刘塔浑一门刚刚来到云州,并没有现在的财力,他如何能接手悲田养病坊?又有哪个官府会把此事的经办权,交给刚刚落户云州的微末商人,这不奇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