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作为公主府正院中的正房,这座屋子建得相当的大,内隔了里外廊三间。外间置有三桌一柜一案二几,窗下还有两张大椅,极是宽阔。内间……内间谢连衡还没进去。
他望了那隔门一眼,脚步一转,走到一旁几边坐下,见几上放着茶壶茶具,便拿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自来到燕京以后,谢连衡发现北地的建筑比起南方来讲,最为不同的一点便是格局上整体要大得多。比如这处,光一间屋子便顶得上寻常人家一方院落大小。
南方就通常并不如此。比如他们扬州,大多富豪人家宁愿在装饰上极尽奢华,也不会先想着去把屋子修得有多宽敞。
谢连衡低头望着杯中清亮茶水,脑中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听得屋外一声鸟鸣,才恍然回神,又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他在这儿坐了有约摸一刻钟,每隔上片刻就要望一眼门口,心头也不知是想她来,还是怕她来……或者二者兼有?
谢连衡啊谢连衡,你何至于此……他在心头苦笑,站起身朝窗边走去。
往外一看,就见窗口几树梅花开得正好,满树绿玉瓷白,清浅月色、枝影横斜,如诗如画,极尽雅致。
谢连衡驻足欣赏片刻,又忍不住想道:她每日,是不是就站在此处看这窗外风景?
思及此处,他又回头望了眼门,心中忽然间涌起阵阵如潮般的情思来。
自从那日止戈亲自到他家中与他闹了一番,反倒使得二人隔阂尽去,重又寻回如常相处模式。每三五日送些书信物件,逢旬休会面一二,言谈饮宴,似老友又更亲密,说是手足又有不同。
只是叫谢连衡觉得,这燕京冬日已渐渐远去,春花伴着暖风慢慢开遍。
他这一生前半截埋头读书,虽有相熟同窗若干,若说挚友却无一人。后半截常将心绪深藏,面上常笑,腹中却已是凝冰结霜、拒人千里。同僚有许多,常往来者无。
独独中间,闯进一个她。
正神思飘游之际,忽听门外一道脚步声踏踏靠近。
谢连衡扶着窗沿的五指顿时收紧,回头看去,不由微怔,刚有平复的心跳顿时再度如鼓点般颤动。
她刚沐浴完过来,肤色雪白,眉目清澈中带着潮湿水意,发丝披散在脑后,一袭贴身白袍,竟难得地显出有几分柔软风情来。
止戈正拿巾帕擦拭着发间水珠,绕过屏风进来,抬眼见谢连衡呆立在窗边,不由笑道:“怎不进去?”
谢连衡:“………”
谢连衡微咳一声,轻声道:“我……饮些茶解酒。”
止戈道:“说起酒,之后倒还有个合卺礼,是不可少的。”
谢连衡:“……是,嗯。”
他原地踟蹰片刻,走过来道:“我帮你擦吧。”
止戈笑了笑,说句“劳烦”,便把帕子递给他,又道:“先进去罢。”
二人便一前一后朝里间走去。
一边走,止戈一边道:“你不必拘束。这处院落虽说是我居所,但其实我常年在外,并不常住,大多时候都空置着,只由些婢女打扫着。日后,你在这儿的时间怕是比我还长。”
她本意是见他紧张,想说安慰一二,回头一看,却见谢连衡蹙着眉头,脸色有些不好。
止戈诧异:“怎么?”
谢连衡垂下眼睛,沉默了会儿,道:“你日后……还是常驻边关?”
止戈没料他此问,听得一愣,随即叹了口气道:“若无战事,便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