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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昌乐第十年二月初八,戊寅月,葵卯日,宜嫁娶。

皇家唯一的嫡公主出嫁,整座燕京城喜乐齐鸣、锣鼓喧天,红布铺了有三里长街。

吉时至,公主仪架从皇宫承天门出,皇帝与皇后亲临西华门观看。因新郎为御史台吏,皇帝便令御史大夫为礼会使,又令台中诸位御史为候相。候相障车,赐金帛不等。

青帐设于崇仁礼院。新郎穿红锦袍,骑高头马,往宫门迎公主,新人共往崇仁礼院,交拜礼毕,送往公主府。

洁白的毛毡从府门口一直铺至正院,新娘头戴饰花十二树,着深青袆衣,纹无色翚雉,又有朱色素纱中单、黼领、罗縠褾襈,大带朱绿双锦,封以青衣革带,腰白玉双佩,由命妇簇拥着踏毡而行。

年轻俊美的新郎穿着金线绯色大袖,头戴金花金冠,于正院门口静待等候。

红日西沉,天边余晖隐没,整座公主府处处点起彩灯,宾客满厅,热闹如市。

新娘这边,姜家上下并太子皇子都来了,乌泱泱玉冠锦绣坐满了好几桌,武将们更是成群结队,将院子直接占据大半。新郎这边,直亲只有父亲一人,同僚倒是来了不少。

喜宴一直行到了半夜,醉醺醺的新郎才得以走脱。

即便太子在侧,已经帮着挡了不少,谢连衡还是喝得一个眼睛两个头,出了院子好一阵子东西南北不分。

一堆武将还嚷嚷着冲在前头说要往正院里头去闹洞房,一进门——

“当!”

一杆银枪砸在面前,夺地一声,枪尖稳稳没入石面而枪杆丝毫不晃。

打头那武将:“……!”

只见院中新娘早脱了喜服鬓饰,洗尽妆饰,正着一身白袍立在院中,双眸如电冷冷看来。

天已黑了,但止戈目力向来不错,一眼认出来人:“丁一直?”

丁一直一哆嗦:“有!”

“你来干什么?”

丁一直一阵磕巴:“我……卑职,呃,呃,路过,路过。”

止戈盯了他一会儿,走过来。

丁一直吓得直往后退,本以为会撞着人,回头看了眼,却发现身后已是一片空荡。

心头顿时不由暗骂:“一群馕糠的夯货,来时说得振振有声,临头一个个跑的比兔子都快!”

止戈把枪拔出,掂着枪杆看了丁一直两秒,看得他是头皮直竖,才扬了扬下巴:“还不快滚?”

丁一直立马头也不回地奔出门去。

几个御史台的官儿们本也想着凑个促狭热闹,见前头的武将们一个个都见了鬼似的回头散了,顿时也都心生退意,不敢再去。

于是等谢连衡到的时候,院门口就只有两个喜婆喜童,瞧着还都跟鹌鹑似的畏缩在一旁。

当时谢连衡正迎着风眨着眼睛,努力使自己清醒点儿。

他回身谢过两位扶自己过来的内侍,欲往里走,却赫然见院门口站着几人。定睛一看,才看清是喜婆喜童,便道:“你几、怎……在这儿?”

他酒醉,话说得囫囵,但几人还是听明白了。

两个童儿不敢吱声,一个喜婆道:“回新郎官,新娘……在里头舞枪呢。”

谢连衡愣了愣,朝里头走进去。

又是一年春天,满院的梅林开得一树树青青如玉,明月当空,幽香馥郁,正如昨年。

那时他第一次踏入这座公主府,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昌平公主。同样的月夜,同样的梅花,同样的院落,种种情境如在眼前。

而此刻,他再次走进这里,却是以半个主人、以及……她的丈夫的身份。

谢连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绯衣上鸾鸟金纹交织,而衣裳里头,是一颗正如擂鼓般急跳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