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关上了车窗,然后对司机说:“老陈,麻烦你送我去城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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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点,B市城郊红叶别墅。
院子不大,少得可怜的几样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整整齐齐地归置在几个大箱子里。
老管家季平生上来替她拿包:“老先生在楼上书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上要搬走心里不安,这几天也不怎么说话,晚饭也没怎么吃。不过一想到下星期就能离开这里,我也紧张得不行。”
裴锦年把衬衫的袖口解开:“总不能是舍不得这儿吧?”
季平生被逗笑了,他在裴家服侍三十几年,陪伴了裴家两代人的成长。他的眉眼里除去恭谨,更多是温和慈爱:“快上去看你爷爷去,一会儿我泡了茶送上去,外边儿凉,别感冒了。”
裴锦年摆摆手:“您不用忙,我上楼说会儿话就走。您早点休息,下周搬家,外人进不来,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得您费心了。”
这几个星期,裴锦年每隔两天就会抽时间来这儿,有时是傍晚,有时已经是深夜。她从不在这儿吃饭也不留宿,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爷爷说几句话。季平生心里明白,这座别墅在裴锦年眼里就像是一座监狱一张镇魂符,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是折磨和煎熬。
于是季平生点头:“你别担心,我都准备着呢。一会儿我热杯牛奶,你喝完了再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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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锦年走进书房,裴远正坐在沙发上架着眼睛看书。见她进来就取下眼镜,瘦削脸庞上笑意满满,连皱纹都生动起来:“这么晚还过来?”裴锦年拿了一个丝质靠枕,弯腰放在爷爷背后:“听说您胃口不好,就过来看看。是不是收拾东西累着了?”
裴远坐直了身体:“我哪里就这么差劲了。倒是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裴锦年坐在爷爷对面,像只伸懒腰的猫科动物向后窝进沙发里:“您就放心吧,安宁替您盯着我呢。加上现在...”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周恕回来了。”
裴远皱眉:“周恕?他也回来了?”
裴锦年点点头:“对,他上周末和医院的专家小组一起来的,因为管制,他还不能进来和您见面。不过,这一年他都会在B市环球医院的心外科做主任医师,您下周就能见到他了。”
“怎么这么突然?他爸爸知道吗?”
“周恕是正经来工作的。这个专家小组全是各科室最优秀的年轻医生,通过选拔才能进组。”裴锦年安静了几秒又说:“小姑父当然知道这件事,他应该比我还希望周恕回来吧?毕竟六年了,小姑姑还没醒过来。”
想起整整六年还没能清醒过来的小女儿,裴老爷子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没有忘,他只是不敢想。
裴锦年望着窗外无边的黑夜:“我今天和程屿森一起吃饭,他现在已经是外务部的长官。这次批准您离开管制区的文件,就是通过他的关系才拿到的。”
裴远问:“他要些什么?”
裴锦年摇头:“他什么也没要,他是在还我爸爸的情。当然,他若是指名要我在德国16处价值连城的房产,我也会给的。”
裴远望着她的眼睛,语气近乎哀求:“你要知道,陆家和萧家当年能毁了你父亲,将来就一样能想尽一切办法毁掉你。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害怕,如果当年不是你外祖父,我根本无法保护你。阿锦,裴家受到所有的屈辱,再恨再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终究不该让你们来承担。我已认命,你的父母兄长也注定长眠地下,你是他们留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你不能...”
裴锦年笑:“您又说了一样的话呢。”
她细长的手指攥紧又摊开:“可您也知道,如果不是妈妈,我早就死在那场车祸里了。我被带回德国之后,外祖父怕我轻生,所以一直到我能说话为止,时时刻刻都有人守着我。但其实我想得很明白,像我这样的人还活着,就说明或许上天还没有没有放弃我们家。如果我什么也不做,漫长余生与其在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如当时和爸爸妈妈一起走了。”
裴锦年的声音很轻:“爷爷,我不想等了。每天回家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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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远望着她,他知道自己无法再阻止她。
那双宝石般的黑色眼眸宛如巨大的海沟,酝酿着风暴,充满了未知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