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宋青竹不得不感慨,这些人不亏是宫里出来的,各个的面具都那样的严实,连一个婢女都是如此。
愚民最好蒙昧,初始这天下谁人不知道宋家案子是个冤案,可是仅仅三个月过去,宋青竹出来的时候听到的都是对新帝的感恩颂德以及长公主与驸马的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以及他们夫妻对罪臣之女宋青竹的大度、救命之恩。也真是可笑,如此大罪、牵连甚广却在短短三个月就结案了。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官府能力上升如此飞速,明明此前连福州的流寇都难能捉拿归案。
“郎主,开门,我是湘儿。”
湘儿?宋青竹难以置信,宋家的人无一活口,湘儿怎么?可是那又怎样呢?只是一个湘儿而已。
“湘儿,我是罪人,你不应该来找我,你走吧。”
宋青竹还是让湘儿进来了,除了那些看自己笑话的人竟然还有还惦念着自己的人,宋青竹啊,你要珍惜啊。
“娘子,这是茹飞姐姐被抓走前留下的,小姐湘儿愿意为娘子效力!”
“效力?傻丫头,我应在孝期的……而且我如今苟延残喘,哪里需要你效力啊。”
宋青竹没有接湘儿奉上的信件,而是继续处理着头上的朱钗,因早与白俞衡有婚约,嫁衣是从前备好的,抄家的时候被天娇长公主宽宏大量顾着姐妹情谊给留下了,今日她宋青竹也不要脸的穿上了。茹飞呢,是母亲身边的大丫头,听说抄家的时候被乱兵砍死了,死相极惨。湘儿倒是自己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去年在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去年那一批丫头小僮都还没来得及重新上奴籍,要跑,要置身事外是很容易的。
“娘子,春秋越王尚且卧薪尝胆,东山再起了,娘子一定可以洗清冤屈的!”湘儿急切说道,有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做这件事情的理由是什么,就像她这辈子被卖到丞相府,就真正将丞相府当成自己的家了一样。为奴要忠主,而她湘儿这一生的主子便只有宋青竹。
宋青竹一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
“你这小丫头不是说不识字吗?怎么知道这个故事?”
“娘子,蒙州战乱之前,奴是在茶楼长大的,这些说书先生都讲的。小姐,湘儿生是娘子的人,死是娘子的鬼,湘儿现在是在南苑当差,南苑就在旁边,以后会想法子来看娘子的,娘子一定饿了吧,这是一些馒头和上面赏赐的糕点。”
湘儿将信件和包裹放在的桌上,匆匆就离开了。虽然在这样热闹的大喜日子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小丫头,但是难保有那些有心之人呢,好不容易她才打探到娘子的下落的,好不容易才进来这公主府的。
宋青竹将蜡烛从镜台移到长几,到底是打开了那信封,里头有两封信,不同的字迹,她认得,簪花小楷是娘亲的字儿,隶书则是二哥宋清皓的字迹。
原来母亲、父亲早已经料到朝廷会向左丞相府动手,也想着不久后便请辞归乡,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大哥才能也名声在外功高盖主被肃清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这也是急着将自己说给表哥的原因之一。而二哥也并非是因流寇而死,而是连夜赶路坠入长江,侍从俭双带回来的只是宋清皓的衣冠,如此冢也仅仅只是衣冠冢。可是这些她宋青竹什么都不知道,三五年一心沉浸在郎君的诺言中,万事不顾,丧尽天良。
展开二哥宋清皓的信,寥寥几句却是让她心肠绞痛。
信中言:
青竹,兄甚喜。于福州僻地寻得一竹,闻说一年开花,即日携之归程。相见在即,不复絮。
反反复复,宋青竹就盯着这几个字儿,仿佛要将之刻入心坎里去,烛燃半,她将信吞进了嘴里,和着糕点茶水吞咽了下去。
心下默默有了决定就算飞蛾扑火也得要有煽动翅膀的力气不是吗?待青竹开花是吗?那便待青竹开花吧。《山海经》中有写:“竹六十年一易根,而根必生花,生花必结实,结实必枯死,实落又复生。”大多数竹都是花开濒死,宋青竹哪里不知道,只是她不曾细思罢了,便如白俞衡所愿吧,做那青竹,大仇得报之时便是我宋青竹开花而亡之时,不,是白俞衡身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