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7章 刀名荒沉(1 / 1)女帝来朝首页

那劳苦功高却惨遭天谴的小屋早已被焚成了灰烬,此时还有些余火,正稀稀疏疏地燃烧着,顺着风冒出噼啪的火星。  宗意:“劳驾,方便借把刀吗?”    之前五两银子买的刀被袭击李家村的黑衣人打碎了,捡了个漏网的破刀耍把式到现在也够本,  铁卫看了眼步陈,帝师大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宗意。他长吁一口气,对着身后的人吩咐几句,很快,铁卫们便手捧着送来一把刀。    这把刀被妥善地封存在鞘里,鞘上一排寒铁刻的蛟龙,或怒目圆睁,或隐爪云中,活灵活现地像是要从鞘里跑出来似的。  宗意将刀推了回去:“五两银子的普通刀就行,皇帝用的尚方宝剑就算了。”  步陈:“……”     虽然这把刀价格不菲,但也确实不是皇帝使用的御用之刀,虽然鞘上刻的委实很大不敬。  步陈将刀扔到宗意怀里,说道:“此乃前梁景贤皇后捧炭托铁打铸的睥睨之刀,名‘荒沉’。容征帝一生戎马倥偬,收复大梁三十六州之时便是用的这把刀。如今也算物归……好刀配刀客,别让明珠蒙了尘吧。”    宗意谨慎地托着荒沉,手摩挲在刀身上,不知为何,她对这把刀有一种温暖的熟悉感,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个人温柔地抱着她,眼神却落在墙上挂着的刀身上。宗意琢磨了半晌,大概这就是臭老头所说的刀客与刀之间你追我赶千回百转的浪漫爱情故事吧。    宗意扛着刀,活像巡山归来的女土匪,向着小屋方向大摇大摆地走去。  李渡拔腿便追:“哎,你干嘛去!尧山参都烧成灰啦,扒拉出来也不值几个钱,别瞎折腾了!”    温慕雪手疾眼快,一把拉住李渡:“还惦记你的人参呢?真没出息!老实在这看着,这臭女人可真不简单!”  说他可以,说宗意不行!李渡大逆不道一拳打在温慕雪头上,气得温慕雪四处找刀要杀人。    步陈颇有兴趣地盯着宗意,纤长的手指敲在臂肘处,三长两短甚有规律。铁卫训练有素地低了眉眼,一部分隐入尧山的林子里,几息之间便全都不见了。另一部分却严防死守地围在铁蒺藜边上,像是生怕他们会诈尸似的。    步陈说:“近年江湖式微,武林人隐在江湖里没了声息,独在武林盟发号施令的时候才群贤聚集,共商要事。也不知多久没见过如姑娘这般心澄似镜,心魂都牵系在刀锋上的单纯人了。”  步陈一番话说得真诚,把李渡感动地不行,立刻就把宗意给卖了:“宗意刀法绝伦,我看就算放在江湖里也鲜有敌手呢!便是那金乌城翁家的金光刀也比不上丝毫!”    步陈笑着点头:“原来是宗姑娘,久仰大名。”    温慕雪一脸不堪入目。李渡这傻小子,见着步陈就走不动路,这老狐狸帝师明摆着就是故意套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步陈此番前来,救他是次要的,见这姑娘才是当务之急的事,宗意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这边各有各的心思,宗意那边正沉浸在与刀结缘的喜悦中。  手中有些汗,握着刀柄滑滑的,一种失而复得的微妙感在心里慢慢发酵。她很清楚,这种感觉并非是她手里有了刀,而是因为她拥有了“这把刀”。    名刀荒沉,大梁最传奇的皇后捧炭托铁铸造而成的绝世之刀,它是否也在期待着终有一日寒锋出鞘,纵横山川江湖,唯我独尊?  荒沉感受到了宗意的犹豫和疑问,它无可比拟的锋锐让草木震颤,从手底接触的地方传来的稳重似乎在告诉宗意,名刀岂会蒙尘。    荒沉比一般的苗刀要宽厚许多,厚重的刀身显得宗意极为纤弱。宗意手持荒沉,刀身上扬,正是个荡沧海的起手式。  “出来。”她说。    月不黑风却高,夜间静悄悄的尧山也不知倒了什么霉,被一伙莫名其妙的人折腾一通不说,还招来了来自他国魔教养的傀儡。  一股凉风打着旋绕了宗意一圈,凄凉地将落叶吹到即将熄灭的小屋上。宗意看向的方向仍是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没有,久到李渡怀疑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他都疯了。    忽然,黑暗中瑟瑟发抖的一小片灌木丛后,慢慢地走出来一个人影。那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因身体瘦弱,远远看去像只营养不良的野猴子。个头不高,后背佝偻着,显出一丝猥琐的气质。  他说起话来,声音比斗篷人还沙哑:“铁蒺藜自铸成开始,就是守护圣教的天堑。接下的任务断没有失手过。如今这圣教的铁壁栽在你们这些小娃娃身上,说出去比那些自诩江湖高手却躲在一旁不敢出声的老不死们强多了。”    宗意不咸不淡地说:“徒有虚名有什么用,还没有能换几两银子的人参实在。我们无冤无仇,甚至都没见过面,就操纵斗篷人来偷袭我们。怪不得世人称你们为魔教,胡作非为,滥杀无辜,必然为天地世间所不齿。”    老头听后发出尖利的长笑,似乎是听见了几辈子加起来都没听过的好笑的话,捂着肚子又笑了一轮,才磕磕绊绊地回道:“在圣教的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受到圣教庇护的信徒,圣教会保他们夜可安枕昼可饱腹,一生顺遂无忧。一种便是愚昧无知,反抗圣教的作死鬼。你们是哪一种人?”    原来山林里还隐藏了一个大魔头,李渡心道:“将活人喂蛊虫做成铁蒺藜,这等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圣教?”  他惯常喜欢作死,敲敲温慕雪问:“他们就没个名字?万一以后遇见,怠慢了岂不是就……”说完还用手在颈边划了一下。    温慕雪虽然年纪小个子矮,但一向傲气,不爱拿正眼瞧人。此时正努力仰着头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说道:“正道的人称他们为魔教,魔教的说自己是圣教。不信你问他们知不知道这‘圣教’的全名是啥。”  老头仿佛长了顺风耳,离了十来丈远也能听见李渡的嘀咕,顿时一噎瞪向他,像是要将他撕裂似的。    放在平常,李渡早就吓得跑没影了。但之前有宗意顶着,现在有步陈坐镇,于他来说这辈子只有这两尊神最可靠,断没有胆怯的道理。  老头桀桀怪笑着,无端让人心生寒意,他说道:“成为铁蒺藜后便是永生,身体如铁铸般刀枪不入,不老不死不就是你们这些大梁人追求的事吗。圣教可以帮你们实现愿望,交出铁蒺藜,我代表圣教赐予你们重生的机会。”    宗意对他极为厌恶,说话也没带好气:“帮我们实现愿望,你们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神神叨叨的老匹夫,你打错了主意。铁蒺藜被神机弩射成了筛子,一会儿便烧了烤兔子吃。”  鬼老头当即僵住,没想到拿把刀耍花样的小姑娘竟然看透了他。    他操纵铁蒺藜寻找幽州王之子不成,便想将在场的人尽数灭口。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天外飞来救援的帝师大人将铁蒺藜打成残废,还被铁卫踢皮球似的堆到了一起,边上站了一圈铁卫,架上三架神机弩,便是只苍蝇都得做个全身检查才能放进去。他计划失败却仍不走,固执地在一旁仔细蹲守,仅仅是因为他想要将铁蒺藜回收。    铁蒺藜被制成后,皮肤硬如铁壁,力气大地能将城墙掀开,全身上下唯一脆弱的只有心脏。但心脏被铁皮似的皮肤包裹在中间,纵然是学了武的想破开都是难上加难。若是宗意刀没碎,说不定用尽全身的力气能打死一个铁蒺藜。    但神机弩不同,神机弩是大梁偷偷发明的神兵利器,在一战定江山之前一直被武王府藏着掖着关在北疆。神机弩是天生的杀器,一旦弩机启动,□□架上,那眨眼便突袭而来的箭矢出箭必夺命。铁蒺藜心脏被神机弩穿透,便成了彻彻底底的死人,再也听不得魔教中人的命令,但毕竟是用蛊毒和药物泡出来的,便是带回去作为药人的辅药也是极好的。况且,魔教对于铁蒺藜的管控极强,生怕被江湖大夫查出药人的配方来,自是对铁蒺藜的外出控制极严。    若非为追幽州王之子而来,魔教怎会舍得将十数个铁蒺藜不远万里派来大梁。  对于接了任务的人来说,任务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任务失败还丢失了一批铁蒺藜。  步陈一脚踹在堆成小山的铁蒺藜上,笑着说道:“不如你来试试,是你抢得快,还是我烧得快。”    老头瞪着步陈的眼睛,就像夜晚的秃鹫在盯着猎物:“你们敢和魔教作对,教主不会放过你们。圣女指引我们通往真理的路,任何挡在我们祈神之路上的人都得死。”  他话音刚落,一片银光映着隐隐约约的月光便劈了下来。宗意再也受不了这个家伙胡说八道,准备先下手为强。    听人说完话再动手是主角的标配,她认为自己不是主角,自是不用这么傻。  那老头方才从林子里出来,走一步晃三下,让人担心一步走岔了就能翻下山去。他此刻依然是摇摇晃晃,但宗意却惊讶于踏西风已经用到极致,却仍只能到离他一尺处,再进不能。    宗意不服输,咬牙提了内力,一口气憋得胸口疼。看在别人眼里,她快到几乎成了残影,那老头却仍是一副慢悠悠的样子,像转自家后花园似的,再拎个鸟笼就是逛大街的老大爷。    距离不够,长刀来凑。宗意翻起荒沉,刀身抬到双眼,刀尖如蛟龙般窜了出来,飞快地刺出三刀,分别劈在老头的面门、心口、腹下三寸。但这老头反应极快,桀桀一笑便闪过宗意的长刀,宗意三刀都没落空,但劈到的都是些无辜的花草树木。    此人根本不与她认真打,像是狐狸逗兔子,慢慢地消磨着她的耐心和力气,将她缓缓拉入他的领域中。  荒沉刀如其名,越来越沉。宗意的手上竟渐渐失了力气,放抬起长刀便失了准头,这一刀劈下老头是没什么事,但是她却要反伤到自己了。    问题并非出在荒沉上,而是她出了问题。  她被算计了,无声无息地踏进了他的陷阱里,绝望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他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