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白日里只躲在被窝里困觉。”
裴言看到了黄黄一坨小丸子,会心一笑。绢儿进来给我们添了茶水,便退在门口候着。
裴言喝了一口茶,思索了片刻说道。
“明日我便起身回遂京,今日之后,由柳亭来的乔提统`一路护送。此去柳亭有五日路程,虽也是山路,但道行有辙,可一路车马前行,你也能免些劳顿。这几日,我在花岭物色了一个婆子,也是极稳妥的,她为你重新采买了些成衣和随身的用`品……”
他忽然顿了顿,然后接着说:“……待你回京,你丢损的衣物再补给你可好?”
我笑笑,这家伙真的是心细如发,还在惦记着我丢失的那几箱行李。
“大都是些身外物,大人无需挂怀。此去……此去路远,若是有什么万一,我有几件事情想烦请大人帮忙周全一二。”
裴言未言语,只看着我郑重的点点头。
“丹阳……丹朱她……若是有可能,请乾王殿下护她性命。”佘国国祚不稳,政局波云诡谲,她一个弱势女子却被卷入中心,是最让我放心不下的。
“还有……您带上绢儿一道回京吧,将她送回蓼菀汀……”我话音未落,绢儿推门而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泪水纵横。
“小`姐你若是要将我送回,那不如将我投入这江中算了罢。我是定要跟着你的。”说完嘤嘤哭出声音。
我并没有扶她,只捏着茶盏看向她。
“你不听我话了么。”我平静地说:“我带你在身边除了多一件掣肘之事,与我此行毫无益处。若事有变故,不只是性命有虞,更是令殿下他棋招落空,你我这些天来所受的罪也白白搭进去。”
我叹一口气继续道:“你此番回去好好地在竹间居学习写字,我回来若还未将千字言默熟,我便板子伺候你,你可记住了。”
绢儿依旧默不作声,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裴言在场,出声缓解尴尬。
“你莫担心你家小`姐,我已在花岭为她寻好了婆子丫头,日常起居有人看顾,你就随我回京安心学字。待你能写会默,可以写信给你家小`姐”
我扶起绢儿,用手帕为她擦干眼泪,她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小`姐,你此去一个人,我伴在你身边,哪怕陪你说说话也好。你别丢下我行吗,我知我是个累赘,身无长技字也不识几个,可你若不带着我,那柳亭,你便是一个熟人也没有了。”
我鼻子有些发酸,她一腔真情我怎能不了解,但是带着她若是被柳亭主拿住了短处,除了白白葬送她一条命是真的半点好处都没有。
我摸`摸她头发,说:“我房里箱子的钥匙你知道在哪里,箱中留下的都是好的,你快快回去帮我看`护好,除了你旁的人我也不信。”
她双眼氲着泪,点头答应。
“我饿了,你去厨房帮我带些吃食过来。”她抹了抹眼泪,应声出去。
我转向裴言,向他行了一个全礼,他赶忙起身扶我。
“裴大人,锦林与您相识一场,深知您品格如兰似馨,乃真君子。绢儿之事就拜托您了,她的契还在芙蓉楼老板手中。”
“她的事,你自是不必挂怀,我拿回她的契,就先将她送去裴府,待你回京,再领走她。”
我点点头,这是目前能想到的对绢儿最好的一条路了。
“多谢大人。”
我顿了片刻,笑着对他说。
“若我能顺利回京,竹间居还藏着一坛好酒,大人您得空来风亭,我们把酒言欢。”
他也笑意晏晏,点头称是。
“我出发前,去看了那独孤仙子草,已经抽`了小小的嫩芽出来。”我说。
裴言了然,依旧笑着道:“这独根花虽柔`弱,但长于山巅石缝,一岁一花,永不断根。你虽一介女子,但如这独根花一般顽强。你那好酒,我定要与你畅饮,不醉不归。”
我们就茶闲聊一刻,快到巳时,裴言起身,我一路相送到别院门口。
他敛衽向我一揖,我也屈膝还一全礼。四目相对,异口同声道了声“保重”随即他策马而去。
道边的微微发红的春泥被马蹄带起沁出泥土的芳`香,小贩的吆喝声洪亮舒展,它们与这晨间柔和的日光混和在一起,随微风拂过我的面颊。慢慢地裴言渐行渐远,消失在街市口,原本柔和的日光开始变得越来越刺眼,灰蓝的天空聚起了卷积云,我拉紧身上的氅袍,转身向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