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嘞过了十八弯,水洼嘞游洄九重天,妹儿嘞头戴兰花俏,哥哥我想见不能见。”
一阵悠扬的船歌响起,我走出船舱,江水湿潮的气息扑面而来,抬眼望去,重重山峦叠嶂,山顶轻雾缭绕,一汪碧蓝的江水幽幽荡荡蜿蜒前行,几十米宽的江面只有我们一只大船徐徐前行。朝`阳东升,船上的帆工们身披艳红的彩霞,有律动的拽动船帆,跟着风向调整帆的位置。此时船行不快,徐徐春风拂面,岸两边的江柳比遂京绿得许多,野山竹桃和迎春花开的如火如荼,粉泱泱黄澄澄地映满山谷,果真一派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美景。
这样的美景让我忍不住嗓子痒痒,想要大喊大叫。但是一丝矜持还是拉着我免得做出令自己后悔的行为。我攀着船舷,大口地呼吸着湿`润的空气,以缓和那种心底里的获得片刻自`由的喜悦。
隔了三个船舱的舱门吱呀打开,裴言低头从门中走了出来。他看见我攀在船舷边,向我走来,我侧脸看他,嫣然一笑。他看着喜形于色的我也爽朗地笑了起来。
微风拂动他的衣袂,他深邃沉稳的侧脸和沉静无波的眼眸在一片春光里露出些促狭。
“风摇千年柳,雨滴万代瑔,啸动惊寂草,吟声浅清藓。”他吟得是前朝一个大诗人柳自行1被贬官后在这花岭江上作的诗。这美丽的江景让每个人有喊两嗓子的冲动。
忽然,裴言手做喇叭状,哇呀呀地啸叫起来,我愣了一下随即咯咯咯笑出声,也学着他呜哩哇啦地怪叫。船上的船员们纷纷侧目,几个人交头接耳嘻嘻哈哈地说些什么,刚才唱船歌的那个小哥嘿嘿笑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随即甩开膀子又唱了起来。
“一只山雀儿扑棱棱飞,两尾尾敖花嘴碰着嘴,妹子你细腿`儿莫乱走,哥哥我十五便跑船归。”
裴言护送我从遂京出发已经走了十日。一开始在官道上走车马,旅途很是顺利。车马是乾王大人他派的官家车马,里面既宽敞又豪华,不仅有能供我翻滚的床,还有一阁子供我翻看的书。每日沿途还都能在驿站享受国家补贴,吃食虽不是天天大鱼大`肉,但是全部都不用自己掏腰包。驿站的驿官看见裴言出示的腰牌,态度不要太好,洗澡水都给你泡到爽为止。坐了两天车马倍感无聊,我嚷嚷着要学骑马,裴言从一个驿站牵了一匹枣红色的母马给我骑着玩。结果自是不用说,饶是我身手矫健,大`腿内侧也给磨破了一层皮,之后的五天我一直躲在马车里哎呦哎呦地叫唤,实在是丢脸。在马车里闷了几日后,终于陆路转了水路。这一条水路可行至花岭县,然后翻三座山就到了柳亭。
绢儿此时正在船舱里休息。自从上了水路,她一路从船头吐到船尾,从船外吐到船舱,一张小`脸吐得煞白。昨天晚上船主煎了一副止晕船的药给她,哪知她闻到药味后吐得连胆汁都下来了,好在那个唱船歌的小哥拿了一块姜,一小瓶薄荷油来,乾王安排路上照顾我的婆子手脚麻利给绢儿拿姜贴了肚脐,又揉了些薄荷油在眉心,绢儿方才安稳一些,沉沉睡去。
听了一会儿悠扬的船歌,裴言细细看了我的穿着几眼。
我身上依旧是他送给我的那套石青错锦的衣服,只是这一路上无需避讳我女子的身份,便没有像之前一样细细的裹过胸腹。头发也只编了些细辫扎到头顶束成马尾。
他平静的眼眸中如流星般闪过一些什么,正待我想要探究时,他侧过脸去,淡淡地说道:“到了柳亭,便不要再这般任性妄为,总要记得时刻同一般的侍女一起整衣梳妆,莫再做这奇怪的男儿装扮引人注目。”
我听他这么一说,乖觉地拿出放在腰间的荷包里面他之前给我的那根簪子把马尾簪成攥儿。这根簪子黄铜制成,看上去平平无奇,簪头镶一颗未琢磨的石头,样式古拙质朴,但是我却非常喜欢,就一直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