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从刺史府回到家中之后,心情明显变得烦躁起来。
开门的老家人因为动作慢了些,还挨了他当胸一脚。
“父亲,是刺史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吗?”刘磊见他父亲神情不对,连忙上前执礼询问。
刘太医看着眼前恭顺守礼、眉目清秀的少年郎,胸中的烦躁之气总算消去一些。
刘磊自幼聪慧过人,熟读医书,只可惜了身上这个疯病……终究是在这一代,丢掉了侍奉皇室的祖业。
甚至连娶妻都不好娶,纵然刘磊相貌周正,家里也不愁吃喝穿戴,好人家的姑娘知道他有这个病,谁肯嫁过来?
愿意嫁的,基本上都是贪图刘家医术钱财,一旦结亲的话,后患无穷。
只有等着再过些时,买几个丫头给他放屋里,只盼着孙辈没有疯病,好歹给刘家留个后,说不定还能再续祖业。
“没事。”刘太医闷声回答,“我要去医寮待一会儿,你也不用管,好生歇着去吧。”
刘磊听父亲这么说,不好再追问,应声“是”便退下了。
刘太医独自来到医寮,根本没有心思像往常般翻看医书、研磨药物,而是像头困兽般在屋里来回走动。
丧心病狂,卫夫人当真是丧心病狂!
他十六年前就后悔了,心里根本就不愿意跟这个女人搅在一起。
可是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将他跟卫夫人绑在同一辆战车上,卫夫人只要事败,势必会牵连到他。
纵然知道错了,他也只能跟这疯狂的女人一起,沿着这条错误道路走下去。
一错再错,没有回头之路。
不知在屋里走动转悠了多久,医寮外忽听得仆从来报:“老爷,刺史府二公子求见。”
刘太医闻言,心中不由得一惊,他来做什么?
难道是听到了什么话,来自己这里求证?
有心找个理由不见,但他刚从卫夫人那儿坐车回来,二公子又不傻了,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敷衍?
这样就算是没有根据的传言,岂不是在二公子心里给坐实了?
刘太医心里有鬼,进退两难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朝那名为葛根的仆从吩咐道:“让二公子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只见卫渊坐着轮椅被卫琅推进医寮,朝刘太医拱手为礼道:“刘大夫好。”
刘太医向卫渊回礼,又态度和蔼的命仆从泡茶过来。
卫渊端起茶杯,只见茶水澄黄,里面热腾腾浮着鲜绿茶叶和白术甘草,喝一口有微苦回甘之感。
正是医家常备的养生茶。
“刘大夫,接下来我要和你说一些事。”卫渊看了一眼刘太医身旁侍立的中年男仆,“可能不怎么方便被外人听到。”
“既然如此,葛根,你退下吧。”刘太医挥挥手,脸上虽不见色变,看着还算从容,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眼见得男仆退出门外,卫渊才接着道:“刘大夫前些时认出我是刺史府二公子,为何当面不明言,而是私下找了卫夫人通禀?”
“这个啊。”刘太医脸上一派坦然,“因见着二公子不记得身世,怕惊扰了二公子,所以才事后告知府中长辈。”
卫渊点点头:“也算是说的通,那么今日,刘大夫进刺史府见卫夫人,又是为了什么?”
“卫夫人脾胃偶感不适,唤老夫前去看诊,开几贴药吃。”刘太医回答,摸了摸胡须,“这是常有的事,二公子为何询问?”
“开的什么药,莫不是毒药?”卫渊忽然肃声道。
刘太医大惊失色,手中茶盅蓦然坠落,滚水泼地,碎成一地瓷片。
待回过神来,却又笑道:“二公子忽出此言,倒是把老夫吓了一跳。”
“这话可不敢乱说啊,医者需持仁心,怎么会给人开毒药?”
他只要拿定主意,不吐露半点口风,想必这位二公子最终也拿他没有办法。
卫渊跟着笑了笑,试探出这老头不会轻易妥协,忽然转换话题:“我之前得病痴傻,听说是刘大夫从小一直看着的?”
“是。”刘太医回答。
“那为何始终没有起色?”卫渊问。
“二公子这是胎里带来的疑症,老夫并没有良方可治,已经尽力。”刘太医这点倒是问心无愧。
“我如今恢复如常,就证明当初刘大夫治不好的病,这世上有人能治。”卫渊缓缓道,神色间流露出几分傲慢,“刘大夫虽在御前侍奉过,于医术一道原来也不过如此。”
刘太医心里有些不服,他自学医以来,胎里带的痴傻症就没听说过谁能治好的。
就连祖上传下的所有医案,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例子。
但曾经的痴傻儿卫渊现身说法,只能道:“惭愧,这世间能人辈出,想必是老夫才疏学浅。”
“刘大夫瞧过恭王的脸吧?”卫渊继续步步紧逼,“是否也觉得不能治?”
“殿下那胎痣凸出于面,所占甚大,若是强行炙除割除,必会留下深重疤痕。那治与不治,实际上没有任何区别。”刘太医道,“况且面部血管神经丰富,一不小心就可能造成难以弥补的后患,老夫实是不能治。”
“刘大夫不能治的,我却能治。”卫渊轻笑道,“实不相瞒,我外出两年得高人传授,对于这胎里带的病症,人都说不能治的,手到病除。”
“不止是恭王殿下,也包括贵府公子的病。”
“你说什么?!”刘太医忽然睁大双眼,神情间流露出不可置信。
“你儿子的病,我能治。”卫渊又说了一遍,然后朝卫琅道,“卫琅,我们走。”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