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恭王果然过来了,打的名义是复诊,正好卡在午饭的时间。
听到卫琅来报,卫渊道:“来都来了,就请进来一起用饭吧。”
然后卫渊坐在起居室里,看见了精心打扮过的恭王。
大约是因为相貌的关系,听闻这位向来不喜明艳奢华的装束,今天过来却偏偏穿了身正红,束着金镶玉的腰带,袖口和衣角都绣着繁复的金色花纹,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用一根剔透飘绿的翡翠簪束起。
用了面脂、涂了口脂,鬓边甚至还戴了朵新摘的桃花。
当然时下男人戴花并没有娘属性,而是风雅属性。
“二公子,孤这身怎么样?”恭王独自前来,身边没带随从,也没把卫渊当外人,在他面前大大方方举起袍袖转了一圈。
“……挺好。”卫渊简短回答。
人长得好看,就是披条麻袋也好看,古今道理都一样。
恭王长相压得住衣裳,穿灰穿黑时显得沉稳坚毅,穿了这身富丽堂皇的红又显得倜傥英俊。
“孤幼年时,其实很喜欢红色,尤其喜欢华丽漂亮的衣饰。”恭王走到卫渊对面坐下,把金丝面罩放在桌子上,发出感慨,“但是听过一个兄弟私下说孤‘丑人多做怪’后,就只拣着颜色样式不起眼的衣服穿了。”
卫渊完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恭王似乎也不需要他接话,接着兴致勃勃道:“你这儿用的是什么香?清新馥郁,闻着甚是怡神,却又不是薄荷麝脑之类。”
“这是花果香,用的是苹果、佛手柑、茉莉这些。”卫渊回答,“地衣管着我这儿的用香,她自己私下也爱配香,殿下若是喜欢,回头我让她抄一份方子给殿下。”
说话间,卫琥端了饭菜过来,七碗八碟摆了一桌。
“卡着这个点儿过来,殿下不会是盘算好了想蹭饭吧?”卫琥摆好碗筷之后,望向恭王,露出怀疑目光。
“哈哈哈,正是如此。”恭王拿起筷子笑道,“之前茶棚一别,孤惦记二公子这儿的饭菜多时了。”
卫琥见恭王大方爽快的承认,反倒不好继续再说,撇撇嘴走开。
恭王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见卫渊端碗,提筷就挟起一个金黄的丸子。
这丸子表面一层酥脆,里面的馅儿既非猪肉鱼肉,也非山药膏枣泥之类,而是带着微凉的奶甜香、松软似云的在嘴里化开。
还有青嫩的芦笋,裹了一层薄薄酥脆炸出,蘸上特制的调料汁,滋味与寻常芦笋格外不同。
又有酸甜可口的番茄青菜丸子汤,肉丸之嫩、菜蔬之鲜也就罢了,那里面熬煮的红色果实恭王竟不知为何物。
就连常见的水果鱼虾,在卫渊这儿也能做出与别处截然不同的鲜美味道来,恭王大饱口腹之欲。
等到一顿饭吃完,卫渊这才朝恭王道:“感谢殿下一片好意过来,不过这是我的家事,无需如此。”
恭王已经治好了脸上胎痣,根本不需要再来长平院见他。
很明显,恭王过来是为了给他撑腰。
毕竟他跟父亲继母的疏远关系,昨天经历了那些事,任谁都能看出来。
“可真正的理由是,孤想见二公子。”恭王看了卫渊一会儿,开口道,“孤来,不是为了二公子,是为了自己。”
“二公子不恋栈权势,只想做大夫,孤也定然不会给二公子带来这方面的困扰。”
“二公子治好了孤,实不相瞒,今日孤穿戴成这样,就是想让二公子看看。”
不仅仅是因为卫渊治好了他,还因为他自从打听到了卫渊的经历之后,就觉得卫渊和他是一样的人。
他面生胎痣,打小和宫中的兄弟们格格不入,父皇也见他不喜,因而他成年后宁愿在外面奔波做些事,也不愿意回皇城府邸待着。
他内心其实是自卑且防备重重的,和所有人都有种疏离感,虽说身份尊贵,却一直不觉得有人会真正喜爱他。
纵然迎奉他恭维他,对他看似好,也必定是为了权势、为了向上爬,为了得到利益。
否则的话不至于身为一个封了王的皇子,到现在二十多岁,别说王妃,就连枕边人都不曾有过。
卫渊则是自幼痴傻残疾,遭遇过的嘲笑讥讽不会比他少,又被亲生父亲撵出去两年多,在外头不管不问。
他是怎么熬过来,卫渊就是怎么熬过来的。
而且卫渊一直待他态度平常,并不像别人或惧怕厌恶他的相貌,或因为他的身份热络逢迎,反倒让他觉得安心舒适。
人都道他身份显贵尊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如同孤独无望在荒漠跋涉的旅人。
却在蓦然回首间,发现原来世间还有另一个自己。
而这另一个自己,在荒漠中予他救赎甘泉,予他希望慰籍。
让他怎么能不想要靠近?
卫琥在旁边听了恭王这番话,在心中暗呸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