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世皆知,这韩朝齐府一门,不止个个官居高位,更难得的是一门皆美男,个个名声在外。在梅近春眼里,齐清澄已属世间难见的美男子,仪表堂堂,高大威猛,但据说,他家七公子齐清嗣,才叫一个举世无双,容貌出尘,只可惜了是个出名的纨绔子。余下的兄弟,也皆是玉树临风,故而美男家族的名声甚响亮。 但,也就是这样的一家里,偏生出了个例外,便是这二公子齐清让。 据说他长相黝黑,头顶生疮,还瘸腿!六岁那年,不知何故又变的疯傻,就更不受父母待见了。 故而在这韩朝,大凡男女满了十五六岁,便婚配的地方,况,还有齐家一门的名声,多少女子朝思暮想的要嫁来。单就这齐家二公子年已十八,还未婚配。 可今日一见,齐清让哪里像传言里说的丑陋人,竟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样貌比齐卿澄还要胜上几分。只可惜,这痴傻传言看来倒是真的。毕竟那一脸的鼻涕口水,不能解释。 “仙女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齐清让,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二少爷,二少爷,二少爷……”门外传来小厮寻人的声音。 梅近春心下紧张,朝柴火堆里缩了缩身子,面上已然阴沉了下来,“你快去,有人找你来了。”心中却想的是,不行,必须把这傻子打发走,不然,万一这傻子说出去了,可如何是好?她好不容易又一次死里逃生,这条命,可不能被一个傻子给戳脱了。 那傻子倒是听话,看得出来,他还不想走,但见到近春神色坚决,瘪着嘴,一步三回头的朝门外去。 “二少爷,你怎的到这里来了?”那小厮的声音似有责怪。 梅近春忍着痛站立起来,将身上被子紧紧的包裹住自己,往柴堆深处的草垛隐去。亦在心里祈祷着,齐清让,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二少爷,让小的好找啊?夫人叫你去呢,大将军今晨,刚得了一个小少爷。老夫人本高兴着呢,结果你这一直不过去。这会子生气呢。” 听着小厮责怪的话,齐清让却仿佛,没听出那小厮真正的含义,只拍着手,哈哈大笑,似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哈哈哈哈,大哥生了大哥生了。我当叔叔啦……” “哎你……二少爷,不是将军生了,是将军夫人生了。” 齐清让转头,瘪着嘴一脸无辜,“不是你说的,大将军得了一个少爷吗?关嫂嫂什么事?”然后脚下一滑,直直的栽了个狗啃泥在地,旋即像孩子般,哇哇大哭起来…… 真是个傻子!梅近春躲在草垛里,听着他们的对话,得出个结论。原以为民间传闻不为真,今日一见,这齐清让倒比传言里说的,还要痴傻那么三分。 “哇哇……我不走了,我的脚好痛,我要我母亲来抱我,呜呜……”齐清让对着那欲拉他手的小厮,撒泼打诨,就是不从地上起来。 “哎呦我的二少爷哟,您这是为难小的啊,我可怎的敢去请老夫人来抱您呐!还是让小的背您走吧……”作势蹲了下去,像哐个小儿。 “不要,不要。”齐清让赖在地上,又拳打脚踢的打了几个滚,将一身白衣,糊的个乱七八糟,嘴里念念有词,“就要母亲来,我就不起来。” 那小厮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汗,心道:真是个痴货。也不想想,自个在老夫人心里的分量。却还是蹲着身子,恭恭敬敬,“我的二少爷诶,老夫人那里,我是真真不敢惊动的。” 那齐清让立刻又在地上滚了起来,嘴里还叫骂,“我就要我母亲,就要就要。你不去,我杀了你。” 那小厮委曲极了,只得哭丧着脸应了,“可真是为难小的了。”说完站起来,又小心翼翼道,“二少爷,我这就去。您可别又再跑了。” 齐清让瘪瘪嘴,“我脚疼,走不了。” “诶,二少爷,那您就别走。我去去就来。” 齐清让像个孩子一般眼珠儿一转,又改了主意,“这样吧,要不你通知了我母亲,顺便再帮我通知轿夫,我这脚是不行了,等母亲抱我起来,我要坐轿子回去了,大哥家里一点也不好玩。” 那小厮也不多话,直应了便走。 见那小厮走远,齐清让猛地站起来,嘴角轻笑,拍拍身上的尘土,哪里还有刚刚痴傻的样子? 进了屋子去。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梅近春无奈的听着这个奇怪的称呼。 她确是极美的,从前父亲总说,她和母亲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而母亲年少时,乃新朝第一美人。她随她的母亲,却又不完全只像她一人,更兼具了父亲的气度高雅,自是秀美至极的。 梅近春已经从齐清让的表现判断出,这傻子不会出卖她。遂轻声应了,“我在这里。”又瞧了瞧,地上正蜿蜒的血红色,那是她身体里流出来的,她心知自己的身体,再不能拖了,而眼下,又没得可信任之人,只能咬咬牙,“二公子,能否带我离开这里?” 齐清让又笑了,脸上特别的真诚,“那是自然。大哥哥走之前,让我照顾好你。你放心 ,我知道怎么带走你。” “那么便谢二公子了,以后别那样叫我了,叫我近春。”靠在草垛上的梅近春,虚虚还了个礼。 正说着,后面一个影子闪了进来,“主子。” 齐清让听到来人的声音,也不回头,只还是一副痴儿的傻笑样子,“近春你看,我的书童魏晏深来了,就算我找不到办法带你走,他是可以的。他特别特别聪明。” 梅近春朝着来人点点头,算是见礼。 魏晏深回礼。 全天下都知道,齐太师的二公子是个傻子,却从没几个人,见过他怎么个痴傻法。 将军府里的奴仆们,以前也没见识过,但在将军得子那日,总算亲眼见识了,都道开了眼,说没想到傻的那么彻底。真是浪费了一门的好名声啊。 据知情人说,那傻子不晓得怎的,就溜进了将军府最西边的偏院,又摔了一跤,摔跤了不说吧,起来就是,可这二公子偏不,赖在地上撒泼打诨的,将个白衣糊成了乞儿装,还要老夫人亲自去抱,这老夫人一向厌弃他,哪里会去?据说听报信的小厮说完,气的当场破口大骂,愿没得这样一个丢人现眼的儿子,只打发了一顶轿子去,再也不愿听到他的消息。 结果那痴子,又不晓得,是从哪里翻出了,许多女人衣裳,穿在了身上,把个脸上画的乱七八糟的,硬说自己是仙女姐姐,让抬轿子的小厮跪拜他不算,还把他两个仆人,也都打扮成了女人,小厮们好说歹说,才让他听话乖乖的上轿,结果又耍起疯脾气,硬是要拉着其中一个仆人跟他一道上轿。小厮们对着这样的爷,那是毫无脾气,心中只恨不得,赶紧给他送回府里,自然都依了他。 据说那轿子里,还不时传来一些不明的喘息呻/吟声,后来满城都道,傻子傻是傻,那方面的需求倒是挺懂,只可怜了,跟在他身边侍奉的那些个书童咯。 经此事一传,齐清让的疯傻名声更响了。还加上一个喜欢娈童的名声。 这齐二公子痴傻,也尚未婚配,太师夫人高慧君从不喜他,生下来便将他交给奶妈带,到了六岁上,太师觉得再让奶妈带,也不妥,将他接到高慧君身边,想让亲娘亲自教养。结果太师前脚出门,高慧君后脚就将他交给了,太师的一个侍妾裴蓉蓉领养。到了十五岁上,因辅助少帝登基有功,这太师一门封官,他也给领了个虚衔在身。 因着这痴傻的名声,这些年亲事迟迟未定。 不过,毕竟齐家这些年,权势水涨船高,又有一个做皇后的女儿,故而就在秋天上,还是给定了司徒家的三姑娘,只等来年开春迎亲。 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传出这等事情,原本好容易才说好结亲的司徒家,第五日就差人上门退亲。说是那三姑娘刚烈,宁愿死,也不嫁,已经开始绝食了。那司徒家也是世家大户,这一退亲,虽可能会得罪了太师,不过毕竟根基在那里,倒也不特别惧怕。齐太师心里不高兴,但又不能明的做什么,毕竟自家理亏。只是想到,又少结一门能助力的亲家,倒把太师气的暴跳,狠狠教训了高慧君一顿,着她好好看着那个疯儿子。别再出门惹事了。 —— 梅近春在齐清让府里住了半月有余了,身体已然大好。 想起从将军府出来那天,梅近春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但那日,齐清让和魏晏深两个,将她脸用黑炭画花,又故意在轿夫面前,将她说成书童,巧妙的将她带出来。齐清让的每一步做法,看似痴傻儿在无理取闹,但细细思来,每一步都不落痕迹的,做的天衣无缝。从头到尾,所有人都不会疑心他的无理取闹。且因闹得太离谱,倒让他母亲厌弃,不愿到偏院来,嫌丢了人。 而高慧君不去,旁的人自然不来。 便是有惊无险,顺顺利利的。 她很想当面问问这些疑思,但自从到齐清让府中,她却很少见到他了,仿佛事情颇多。 那些流言她也有耳闻。 其实那轿子里是她,全因路途颠簸,不时的扯着伤口,她才呻/吟出声的。而对于退亲一事,她则深感抱歉,对于他的名声和亲事,她都感到万分的歉意,总想找到机会,好好致歉和道谢他的救命之恩。 虽然,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救她。 还有救了她的那个男子,他身上的味道为何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