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十七年七月十五,是民间俗称的鬼节,传说这一天冥道大开,魑魅魍魉孤魂野鬼可以在人间纵横无忌,收取到满意的人间供奉后,才会返回阴间。 这一天,太阳一落山,百姓们都匆匆赶回家去,关好门窗早早熄灯睡下。 然而这一年的大赢帝都,魑魅魍魉孤魂野鬼似乎不满意当日的人间供奉,当晚,摧寨拔城的狂风掀翻许多贫家茅草屋顶,乌压压的云凝聚在帝都上空大雨如注,有人在东南风中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仿佛回到一月前那场大屠杀的夜里,百姓们纷纷传言是皇城里的亡魂化了厉鬼不肯离去。 种种不详之兆让帝都百姓连续三日闭门不出,满街除了州府的侍卫兵众,往日繁华的帝都寂静如空城。 嘉宁十七年七月十八日清晨,家家户户还在搓揉惺忪睡眼,大赢延绵了三百年的赵氏王朝已走到了穷途末路,年幼的皇帝敬告苍天去位让贤,徐王再三辞谢后被众人黄袍加身,坐上紫极殿的新帝大赦天下改元安平,命诸王入帝都参加三月后的秋祭。 九州诸王各行其政已久,昔日赵高祖定下的三年一诏早成一纸空文,此次新帝下诏正是在探诸王的心意,帝都里那些稍有微词的前朝皇室三日前已全部诛杀干净,手无实权口中不忿的闲散之人尚不能容,何况是那些手握实权的诸王。 该不该去,能不能去,去了能不能回,诸王忧心忡忡却不能拒绝,毕竟新帝已经掌控的徐冀崇三州囊括了大赢江山三分之一的疆土,外加他还是先帝的女婿,小皇帝禅让,众人推举,一样样的面上做的光彩,缓兵之计唯有将小辈送去帝都为质,幽王将自己的年仅十五的亲妹妹献上,雍王托太傅替女儿像公子昱求亲,总体升平的情况下占大赢二十分之一的益王公然反叛显然不会影响大局。 诸王都在观望----真正奔波劳苦的不过是和益州接壤的青冀两州,新帝指派青州大公子和冀王夹道相击,谁也没有料到,小小益王臣民竟是如此的戮力同心,战线如长蛇般横穿了青益和冀益的全部边境地区,帝都载歌载舞的同时,这场战争,青州和冀州打的异常艰苦。 ----------- 簌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铮铮的铠甲的磨镲声,余济世锤了锤压得发麻的双腿,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伏在案几上看着战报居然也能睡的着。 大帐中那根灯芯早就燃尽,往外看去,天已开始发亮,帘子从外面被掀起,有人钻了进来,逆着光,余济世觉的殿下的气色很差,“昨夜商议了一夜么”余济世接过谢朝暮脱下的铠甲,谢朝暮斜倚在案前,闭着眼,双手不停的按揉着两边的太阳穴,接过臣下送上的半杯冷茶,将茶凑到口边,半饷方酩了一小口:“赵穆是想不死不休”。 “殿下要让一让吗?”。 谢朝暮冷哼一声:“赵穆守北攻南,大公子在其□□不可没”。 “大公子在北小打小敲,我们在南损兵折将,公子昱不会说益州狭关隘道易守难攻,只会说王上对新帝心有不满,故而不肯尽力”余济世拿起桌案上的几张纸,那是他花了一个晚上的成果,光驰洛一战就损耗将近一万,五千担粮草眼看要见底,幽州承诺的粮草和援兵遥遥无期,拖下去便是在枉送冀州余下三万兵卒的性命,又道:“即使殿下让一让,赵穆也未必是见好就收的人”。 “那就让两让,让三让”。 余济世一时默然,静谧的空气中,有些无形的平衡被打破,没有人说出来。 “殿下”掀帘进来的副将脸上带着来不及擦尽的血污:“驰落的西南发现了益州兵”。 谢朝暮与余济世对视一眼:“抓到了吗?”。 副将点头:“一个小卒说他们是在勘路,三更后会遣一千人从西南角南渡”。 “你带一队人马随孤去看看”谢朝暮提起佩剑走出大帐,对帐外众将军道:“所有人原地待命,没有孤的手谕,不得擅自出兵”。 余济世从帐中跟出来:“还是由臣去吧”。 “不”谢朝暮出言阻止,对报信的副将道:“叫陈明选进来,我有事吩咐”。 “殿下是想---”洞悉了王上的用意,余济世冷汗涔涔:“殿下三思啊”。 谢朝暮在不安的臣下身边耳语了一番,转身回大帐。 匆匆进来的陈锦衣对冀王的命令很受惊动,虽然他掩饰的很好:“王上是让我现在去向青州大公子请求增援”。 谢朝暮道:“眼下的情况您是知道的,驰落城中兵少将寡粮草不济,而益州来势汹汹,您与青州大公子是旧识,或许大公子会看在您的面子上早些来援”。 “这---”陈明选虽是参将,但因他是新帝内侄,在军中一直负责将帅命令的上传下达,随军已久却鲜少出过军帐,遑论穿梭于阵前去作求援的信使。 “孤抽五百最精锐的骑兵送你从驰落内城走”谢朝暮握着这位宗室公子的手长叹道:“子效,孤能信任的唯有你了”。 陈明选前思后想,竟然沮丧的发现自己无法找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回绝冀王的托付,只能道:“我,--试试吧”。 -------------- 谢朝暮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目送五百铁骑远去:“在西北处放开一个缺口,通知胶野撤去全部守兵”。 副将惊愕道:“一旦通过西北角,益州长驱直入,平川、庆丰失之依傍,中原危已”。 “阿莫,你信不信孤?”。 副将不加考虑:“信”。 谢朝暮神色淡淡:“失之东隅,收之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