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房工作刚开始半小时,杨达拉就已累得浑身是汗。今天的空调似乎也运转不畅,室温比平常偏高两三度左右。 她到风口下站了站,稍息间隙想到宋英宸。宋英宸好几天没来这儿了,具体是两天还是三天,她想不起来。 关门的时候,她只觉骨头散了架,巴不得马上回去洗个澡躺下。 刚出健身房,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灯下,定睛一看,正是刚才闪过脑海的宋英宸。 “你今天来了吗,我怎么没看见你?”她问,与此同时发现宋英宸眼眉低垂,全然不像往常般开心。 “是你啊。”宋英宸不温不火的说。 “你等人?”她有些尴尬,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有在意她的存在。 “哦,刚好路过这儿。”宋英宸落寞的看看四周,又随意问道,“最近怎么样?” “我上班了。不是说这儿,白天,当文秘。” “那挺好。” “怎么垂头丧气的,没什么事吧?” 宋英宸摇摇头,眼睛望向另一边。 杨达拉耸耸肩。“我先走了,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等等。”宋英宸叫住她,“能陪我喝点东西吗?” “几点了还喝什么东西,大晚上少喝水,会浮肿的。” “我想喝酒。” “酒?”她绕着他转上一圈,发现他整个人都是蔫儿的,“你忘了上次?” “只喝一点,不会醉。” “可我明天还上班,刚去公司,迟到了不好。” “就一小会儿。”宋英宸几乎是用撒娇的语气求道,同时那双麋鹿般的眼睛也在夜色下波光流转,发出隐藏的神秘力量。 她当然受不了这魔力,咬咬牙应了下来。 “那好吧,就一小会儿,但我不喝啊。” “走吧,陪着我就行。” 感觉到宋英宸将手搭在自己肩上,她整个人顿时触电般僵硬,脑子也一片空白。她感觉两条腿不由自主的朝前迈,但大脑神经根本没发出任何行动讯号。 很快,两人在街角右转。 宋英宸没打算去光怪陆离的场合,只是随便选了家24小时便利店,店内有几张桌椅,是给买热奶茶、咖啡或者吃方便面的顾客准备的。 他要了瓶mini装芝华士,杨达拉要了方便面,面对面坐下。 杨达拉一边吃面一边时不时看着他,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无力的洒向地面。 “喂,发什么愣。” “你还没吃饭?”宋英宸问,噘起的嘴显示出正处于低迷状态。 “嗯,下班到健身房挺赶,没时间。” 宋英宸似乎并没有在认真听她说话,只无聊的摆弄着瓶盖。“都忙,就我一个大闲人。”接着故作老练的抿了口酒,未勾兑也不加冰的芝华士非常刺喉,他不禁将五官锁起来。 “你肯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打算说说吗?” “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长大为什么有这么多烦恼,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长大,宁愿当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人家的孩子,一天三顿稀粥咸菜,只要开开心心就好。” 他单手捧脸,修长的手指一直触到太阳穴以上。 然而杨达拉在欣赏这副美景的同时也为如此文艺腔的话弄得啼笑皆非,嘴里的方便面也差点喷出来。她相信这台词般深沉的言语一定发自肺腑,却又因对现实的知之甚少而显得那么滑稽矫情。 “要知道我怎么长大的,你才晓得烦恼二字如何写吧。”她暗想。 的确,在她眼里宋英宸家境殷实,教育良好,自身条件也一等一优秀。要说烦恼人人都有,但像宋英宸这样的大小孩,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需要用酒来浇的实际的愁。 她突然想起白天Steven教训她的一席话,稍稍做了改动,说道:“烦恼呢有两种,一种是外界造成的,一种是自己造成的。外界造成的烦恼你能做的可能只有适应和面对,而自己造成的就该勇敢解决。同样的错不犯二次,那同样的烦恼也就不会再来了。” “接着说。”宋英宸对她的话产生兴趣。 “很多时候觉得烦是因为心中那个标准可能出现了偏差。举个例子,我喜欢下雨天,可小时候却烦的要死。为什么现在变了呢,是因为我慢慢学着在下雨天去发现那些好的东西,比如泥土的味道,被雨洗刷后干净的树叶,地里突然冒出的小草……当我不再把它看作烦恼,它就不是烦恼了。所以,别把烦恼跟成长什么的划上等号,人都得长大,不管愿不愿意这都是事实。要学会站在不同角度看世界,世界也会呈现出不同的样子。” 说着,她又埋头吃了口面,有些骄傲的样。“哎呀今天真开挂了,居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宋英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Sounds right,but……” “累一天了,别再拿洋文折磨我了,脑子里还得翻一遍。” “对不起。” “究竟什么事搞得你这么消沉,说来听听。” 片刻沉默后,宋英宸低声道:“我妈。” 她心里咯噔一下,方便面的一次性叉子也差点掉下地。 提到卢美琴,她首先想到的是朱古力,因为她们三人结在一张网上。也正因这关系,每每与宋英宸相处都不得不保持警惕。 警惕不是对他防备,而是深怕说漏什么,将负面的东西传递给他。 强忍住内心惶惶,她关切的问:“卢阿姨……怎么了?” “这次回来她变了好多,总神秘兮兮的,有时还彻夜不归。想多关心她两句,又总是岔开话题,问东答西。”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做生意肯定比普通人忙,她又是女人,很多事追求完美,自然忙得昏天黑地,没多余时间陪你。” “这我知道。她跟我爸分得早,一人把我拉扯大又要兼顾事业,肯定不能像普通家庭妇女那样时时刻刻在家里转。可正因为她是女人,所以我才担心。” “倒也是,白天还好,要晚上,一个女人孤身在外是挺危险。” “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瓶里还剩四分之三的酒,宋英宸仰头喝掉大半,一股强烈刺激的热流瞬间穿透肠胃。 “我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我,很严重的那种。” 杨达拉心中再次重颤,她甚至怀疑宋英宸已察觉到卢美琴在与一个神秘人打交道,那个人的代号叫朱古力。 “我不了解,所以没资格谈论你的家事,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妈妈很爱你,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以你为首,你应该信任她。” “有些事可以,有些事却办不到。我现在没抓到确凿证据,心里很矛盾,又想证明自己的猜测,又很害怕结果不出所料。如果那事是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你所谓的那件事……有那么严重?”杨达拉不自觉的将“严重”二字说得很重。 宋英宸点点头,将余下的酒一饮而尽,突然电话响起,接了起来。 “喂……在……搞什么呀等你那么久……过来吧,在健身房那路口等你。” 收好电话,他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只有改天跟你聊了,我朋友来接我,咱们走吧。” 杨达拉将酒瓶与方便面餐盒扔到垃圾箱,两人离开便利店。 霓虹下的街道散发出迷离懒散的气息,街面时不时有车驶过,行人少之甚少。近来几起失踪案搞得风声鹤唳,除了些习惯夜生活的人还在外游荡,大多数市民都选择呆在家里。 “我就在这儿等他。”宋英宸站在十字路口,看看路牌。 “那我先走了,你没醉吧?” “没醉。你等等,我让我朋友送你。” “不用,那么近,穿过十里巷就到。” 两人所站位置正是当初打围封路进行市政改造的那条街,也是追赶黑背的地方。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震耳发聩的轰鸣声,一辆跑车闪着强光朝这边驶来。 杨达拉遮住眼。 “来了,走吧,先送你。”宋英宸说着走下马路,朝跑车招招手。 “不用了,你自己小心点。”她不想认识陌生人,转身朝十里巷走。 “到家给我发个信息!”宋英宸喊。 她做出ok的手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跑车在尖锐的刹车声中停下,宋英宸走向副驾拉开门上了车。 “整个鹿城都听见尕爷出巡,低调点行吗。”他没好气的对尕冲说。 “小爷不是出巡,是闭关结束。”尕冲摇头晃脑很是兴奋,“普天同庆的日子啊。” 这段时间尕占霆对他采取冷处理又断了经济,直到刚才才解禁,自然按捺不住,第一时间跑出来逍遥。 “这才是生活嘛。”他探出头望了望远处繁华的霓虹,“刚才那妞是谁,怎么走了?” “什么妞不妞的,我朋友,挺好一女孩。” “挺好?”尕冲一脸坏笑,“可以啊你小子,才回来多久啊?” “都说了是普通朋友,瞎说什么。送我回去吧。” “回去!开什么国际玩笑。小爷我亲自驾车来接,不陪我嗨到下半夜怎么可能放你回去。” “你不说想见见我吗,现在见了我也该回去了。” 宋英宸整晚都处于低迷状态,连尕冲也看出来了。 “啧,别扫兴啊,看在我关了那么久禁闭的份上,陪我好好玩玩。” “住着别墅又不用上班,天天吃香喝辣专人伺候,算哪门子禁闭。” “快别提了,这段时间都憋死了,哪儿也不能去,只能在屋里待着。说是安排一个人过来做饭洗衣,其实就是派来监视的。也不知我爸怎么了,以前不那么容易发火的,这次不依不饶跟我较这么久的劲。” “知足吧,我要是你爸,早把你掐死了。” “靠,不准占我便宜。”尕冲用拳头砸砸宋英宸手臂,“今儿跟个娘们儿似的,就差梨花带雨了,跟兄弟说说什么情况啊?” 宋英宸转过身来,正想张嘴,尕冲又制止道。 “算了不想听,别拿你的烦恼坏我的兴。走,喝酒去,今天只说高兴的事!” 一踩油门,跑车箭一般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