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爷让偃生解释清楚,偃生却只道,把钱升带回来那哑女带过来,一切便能明了。 钱升那般护着那哑女,自是不干,大喊着谁敢动她,他就咬舌自尽。 然而偃生一张符贴过去,他除了眼珠子还能转转,别说咬舌自尽,就是放个屁都困难。 钱老爷看着被定住的钱升,眸色沉沉的思索了良久,终是叹了一声,本气势凛人的他,忽的便似驼了背,塌了肩,连声音也变得极为沙哑苍老,转头对不知何时赶来的管家道,“叫人去把她带过来吧。” 钱老爷让人去把那哑女带过来的空隙,偃生解释了要她过来的原因,“大家起初都怀疑那哑女是妖孽,但连白云观的道长都说她并非妖邪,所以这些人的失踪也许真的不是她所为,但……”偃生笃定的道,“定与她相关。” “为什么这么说,”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管家,“我记得管家起初与我说时,道最初府中见过那女子的人,都说她模样可怕,但后来白云观的道长来时,大家一见,她却与常人并无差别,我想空穴不来风,那哑女起初模样定是与常人有异才会有这样的传闻,但只是过了不足两月的时间,那女子便变了模样,这才是怪异所在。且在此之前,钱少爷一直不让别人靠近这个女子,如果她并无异常,何须如此。我想没有人会愿意终日藏于屋中不见天日,除非……她不是人。” 这下在场的人都懵了,管家赶来酒窖便将下人都谴去了门外,怕家丑外扬,偃生将钱升用符定住后,那两个大汉也被他叫去带那个女子过来,所以在场的并无外人,管家便直接问出了心中疑问,“可白云观的道长都说她身上没有妖气啊。” 偃生笑笑,“她不是妖,不代表她就是人。” 钱老爷也问,“先生此话怎讲?” “南疆之人不仅善用蛊术,还擅长另一种邪术,傀儡术。”他解释道,“傀儡多为木偶,据说南疆人所制傀儡,有血有肉,除了没有意识不会言语,几乎与常人无异,但其制作之法,却极为阴毒,将人魂锁于其中,以活人血肉供养。” 偃生说这话时,钱升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停的颤动,似迫切的想要挣脱符咒的束缚。这时,恰好那哑女被带了过来,偃生抬起那女子的手,二指覆于她腕间,淡漠道,“傀儡终究是傀儡,即便有了人的灵魂,喂了人的血肉,死去的人也终究不会借傀儡之身活过来。” 偃生放开那女子的手腕走到钱升面前,“据说钱少爷你深爱你的妻子,也许你是想要借这傀儡之身,让你死去的妻子死而复生,但你可知道,你害了数十人性命,却只是将她困在这傀儡之中,不可超生。” 一旁的钱老爷不敢置信的上前去探那女子的脉象,果真如同死人一般没有一丝脉象,他有些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捂住自己胸口踉跄地退后了几步,自己的儿子竟真的为了一个女的,用这般阴毒的方法残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老爷!”管家赶紧上前去扶住钱老爷,“您没事儿吧!” 钱老爷一手摁住胸口,吃力地伸出另一只手颤抖地指着钱升,“你这个孽障!” 偃生伸手撕下贴在钱升身上的符,傅九本以为他会发狂,但他却抱住头,缓缓蹲下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表情似乎十分痛苦,不停低声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那个人说阿筝可以复活的,可以的……阿筝可以活过来的。” 他低喃了一会儿,忽的抬起头来,表情癫狂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偃生,“我再杀几个人,再杀几个人阿筝就能复活了!” 说着他便向装了血蜱的坛子冲去,丹朱跳起来一爪子便将他扇到了地上,力度之大,不知是没控制好力气还是故意,钱升的脸上还被他刨出了三道血印子。 钱升捂住脸上的伤口瘫倒在地上,却仍想向那坛子爬去。 偃生看着他这般狼狈的模样,面上既无悲悯也无蔑然之色,只淡淡道,“你若真爱她,便应放她往生,而不是将她困于这冰冷傀儡之中。” 说完,偃生便双手合十开始低诵往生咒,那本来静静站在中央毫无表情的女子,忽然抱住自己头痛苦的嘶喊起来,声音凄厉得教人不忍卒听。 钱升转过头来,瞧见女子痛苦万分的表情,方才还阴狠癫狂的神色,立马变得慌张起来,他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快速朝偃生扑过去,抱住偃生的腿丝毫没有一点富贵少爷的模样,完全丢了自尊的痛哭着乞求偃生,“不要,我求求你不要。” 偃生没有丝毫动容,仍低诵着往生咒,因着女子生前并未犯下过什么罪孽,只是被人困在了傀儡之中,所以痛哭也并没有持续太久,钱升刚求了他一会儿,再转头,那女子已然如同一滩烂泥般倒在了地上。 钱升立即放开了偃生的腿,朝女子爬去,将她抱在了怀里,一个劲儿的哭着喊着叫她睁开眼睛,傅九还从来没见过男的哭,而且哭得这么凄惨。 钱升抱着怀里失了魂魄的傀儡,过了良久似乎才终于意识到,他的阿筝再也回不来了。 他怀中的傀儡因失了魂魄,渐渐变成了最初木偶的模样,钱升也似失了魂魄般,双眼空空荡荡的,时而哭时而笑地用嘶哑的声音喃喃低语着,“阿筝,没有你谁还能读懂我的诗,他们说我诗写得好,我不傻,我知道他们是骗我,只是因为我是钱家的少爷,只有你能读懂我的诗,只有你是真心夸我,只有你懂……只有你……” 说到最后,他表情麻木地抱着那傀儡,身子摇摇晃晃的,双眼从方才的空洞,但现在完全便仿佛只剩下一片混沌,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只一直喃喃着,“阿筝……阿筝……” 钱老爷到底还是心疼儿子,顾不得心口的闷堵,挣脱管家扶着他的手踉跄地走过来问偃生,“先生,阿升他……” “少爷受了太大刺激,怕是已然失了志。” “这个孽障啊!!!”钱老爷捶胸顿足地哑声哭喊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犯下这么大罪孽,如今又发了疯,他自是心痛不已。 “钱少爷犯下滔天罪孽,这对他,或是一种解脱,钱老爷您若想为公子洗赎罪孽,在下妄自劝您一句,往后还应多多为善。” 钱老爷虽心痛如绞但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罪孽深重,纵使他是深情所致,也断不能被宽恕,偃生没有提要抱官让他偿命已是对钱升的最大恩惠,还能让他有机会做些善事为他赎罪,让他来日到了地下少受刑苦。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向偃生深深鞠了一躬,“还请先生受老夫一拜。” 偃生并未阻拦,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却忽听傅九“啊”的轻叫了一声。 偃生转头见她将腿抬起来,用手捂着自己脚腕,当即上前拿开她的手,便见一只血蜱竟咬破了她的足衣陷到她脚腕里吸血,偃生紧蹙眉头,当即转头冲身后的人喊道,“快拿刀来!” 神色似极其慌张,把傅九都吓得怔住了,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正当偃生准备封住她血脉时,那虫子却不知为何自己掉了出来,身子僵硬的肢脚朝天落到了地上,竟是死了! 傅九瞧着地上虫子的尸体,先是一愣,而后竟是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我的血当真这么毒的吗?毒虫都能被我毒死。” 然而她刚说完,身子猛的一搐,便向后倒去。 “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