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到这里吧。”师娘心慈手软决定不打孩子了,她叹了口气,“这里快崩塌了。” 路小单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她听到师娘这么说不由得一愣:“出什么事了吗?” 师娘不好意思地说:“我先前弄这玩意的时候忽略了游楚荆和封雁北这俩人的身份,结果这个法阵承受不住了,看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路小单听不大懂,不过她不关心这个,她喜欢抓重点:“那他们是什么身份,以及这个不是师父弄的,是师娘你?”怪不得这么脆弱动不动就要崩溃。 师娘“嗯嗯”点头,然后忽觉不对的反驳她:“不是,我只是提供了创意。” 路小单心想我才不信呢。 师娘继续道:“接下来我会尽快完善它的。”转而问路小单,“你有什么感触?” 路小单听到这个问题,她有些迷茫:“感触?” 什么感触? 师娘的表情看起来要哭出来了,路小单连忙道:“感触我有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师娘仿佛又重拾了希望一样看着她,路小单迟疑的往下说:“我有感触,可是我不知道有什么感触。我只知道我看到封峤划瞎了成伍妹的眼睛的时候,还有听到成伍妹对秦广义说的那些画的时候,我心里……有些怪怪的。” 很奇怪。 路小单回忆起那种感觉,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不知道心里的是惆怅还是疑惑,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感慨,或许她只是单纯的把这个当故事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那种让人不快的感觉她怎么也忽略不了。 师娘看了路小单好一会,才一副无奈又似松了口气的样子:“算了算了,有感觉就行,总比没感觉好。” 路小单疑惑极了。师娘继续道:“过些日子我会教你如何控制这里,不过得等我把这玩意修好。你记住,游楚荆和封雁北并不像成伍妹和封峤他们一样,决不能把他们两个当正常人看。”她说到这,抬起头看了看,路小单跟着她抬头,却发现周围的场景不知从何时开始正在渐渐消失不见。师娘道:“你快回去吧。”然后伸出食指点住了她的额头,路小单只觉得师娘的手点到她额头的那一瞬间,似乎灵魂都滚烫了起来,一眨眼的事,她再一睁眼,眼前又是客栈的屋顶了。 她在睁眼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极致的压迫,仿佛有人狠狠地扼住了她的喉咙,然而下一秒,带着淡淡香味的空气就进入了自己的口鼻。窒息的恐惧感消散了,她下意识想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控制四肢的感觉。封雁北看见她睁开了眼,连忙过来:“你感觉怎么样了?” 路小单想说话,可是她现在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她瞬间就知道了原因,估计这又是师娘的法术的后遗症。 封雁北去倒了杯水,他扶起尚不能动弹的路小单,把杯子放在她唇边一点点的喂给她喝。封雁北轻声道:“你昏睡了整整三天。” 路小单虽然现在没有力气做表情,但是她一瞬间的僵硬已经表达出了震惊——三天,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三个场景吗?! 封雁北继续道:“在这期间,你还有脉搏,但是很微弱,而且你没有呼吸了。” “!!!”路小单眼泪都要出来了,卧槽,怪不得刚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都快没气了,师娘这次这么狠的吗?! 封雁北神情复杂:“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路小单咽了口水,她轻轻的摇摇头,示意自己现在说不出话。封雁北抿抿唇,没再多问,只是依旧动作小心的喂着路小单喝水。等路小单喝完水,他又极其动作小心帮着路小单躺下,然后让后厨煮碗米粥送上来。 封雁北告诉路小单,她足足有三天滴水未进,粒米未食。他原本是打算喂路小单吃东西的,可是路小单躺在床上双唇紧闭,嘴巴仿佛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他不敢轻易去掰开她的嘴唇,只能焦急的等着路小单自己醒过来。路小单吃着米粥,此时她已经有力气说话了,她道:“习惯就好,我师娘,一直都不太靠谱,不过她还算有分寸,我死不了的。” 封雁北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惆怅,路小单知道他在愁什么,于是就把她看到的一切,除了她知道了封雁北父母是谁这件事都如实告诉了他。路小单艰难的说:“我们得去找成伍妹,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他们两个人,又住到了同一个地方。”按照成伍妹的话来说,两人应当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封雁北低垂着眼,从路小单的角度看起来显得他有种莫名的乖巧:“秦广义,和我看的不一样。” “嗯?”路小单没听懂。 封雁北不再解释,他怎么说?他之前一直以为秦广义是个无情无义的怂包男人,可是现如今他说不出来了。他无奈又温柔地笑起来:“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再去找她吧。” 路小单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你说的真对。”她看向被扔在床头的木盒子,目光沧桑。 在休息的日子里,路小单试图联系一下师娘,可每次都被拒绝,路小单一气之下就不联系了,封雁北哭笑不得地安慰她。在路小单休息的第三日,沅南镇下了一场大雪。然后那天早上,封雁北回到客栈,带来了一个说不出好坏的消息。 “秦广义死了。” 路小单惊讶极了:“死了?!”她下意识偏过头看着窗外,此时窗外的雪下的正是大的时候,纷纷扬扬的,像极了路小单那时候看见的雪。只是当时的雪她感觉不到寒冷,而此时她却能感受到,那种迎面吹拂来的夹杂着雪花的风的温度究竟有多么的冰冷。 “真没想到……”路小单喃喃道。虽然她只在幻境里看到过这个人,但她没想到,秦广义死的这么悄无声息的。 封雁北看不出难过还是不难过,他的表情很淡漠,有那么一瞬间,路小单在封雁北的身上看见了属于他父母的那一部分。她想起临走前师娘说的话,隐约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没有明白。 封雁北道:“东西现在在秦昱手里,他说秦广义的遗命还是让成伍妹嫁过去。” 路小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知道,一切的一切,最终可能都得让成伍妹来解释。路小单的修养之路还未停下,秦昱却来请他们去秦府住着了。风雪整整三天没有停下,披着红色夹着白毛领的披风的路小单被封雁北背在背上,她手里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挡住了来自头顶的不少风雪。秦昱他在前面撑着伞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说一句话缓和气氛。其实路小单和秦昱也只是十日多未见,可是秦昱给她的感觉只有一个,就是他在这十日间成长了很多。他变得稳重了,不再像初见的时候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了。 封雁北不怎么理睬他,路小单倒是很有耐心。路小单问他:“你父亲怎么出事的。” 秦昱苦笑:“我是那天下雪回的家,我刚回府打算向父亲摊牌,可是一推门,就发现父亲他气绝多时了,衙门的仵作说我父亲是心力憔悴致死。” 路小单问他:“你父亲他很忙吗?” 秦昱道:“大哥他不管事,二哥走的早,我……我又生性散漫,平日里生意其实都是父亲在打理。” 路小单点点头:“那你知道成伍妹在哪里嘛?” 秦昱又苦笑,他叹息道:“我若是知道,必然会告诉你们的。可是,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父亲有执念,我没有,以此做要求请你们二位帮忙也只是为了圆家父一个念想。我不孝了这么多年,总该懂事一次。” 路小单把脑袋埋在封雁北肩膀上,心想你懂事了就来祸害我们啦。她不想冷场,于是又问他:“你们家的事,能给我说说吗?我好奇。” “我好奇”三个字就是路小单追问这么多的原因,秦昱心中略有自嘲的想,不过他觉的自家的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也就说了出来:“父亲他在我妹妹出生那年进京赶考,然后就十年没有音讯。娘她一人带着我们不容易,就来沅南镇这里投奔了娘家人,娘家只剩了我外祖父一个,又有些钱财,只能说好命,我们过的还算不错吧。”他略有自嘲的回忆道,“大概是父亲离开的第五年,娘就走了,第十年,父亲回来了,然后他开始做生意,前段时间,他娶了一个女人,不过那女人给他戴了绿帽子,跟着家仆跑了。他平时很少关心我们,我二哥死在家里整整一个月都没有人发现他死了。那时候我在外地求学,要不是我回来了一趟,恐怕都没人知道吧。对,父亲就这点不好,他就是老想让我考个功名。” 秦昱无奈道:“也就这些了,我们谁也不知道父亲当年究竟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路小单突然觉得心中很累,她想起来秦广义对成伍妹的不舍得,又想到秦昱她二哥的死,一时之间,她这个从未下山不知世事的小丫头片子,似乎也走了经历数十年沧桑的沉重感。她低声说:“封大哥,人怎么这么复杂。” 重情重义的时候感天动地,薄情寡义的时候,连亲生的孩子都不想多谈他几句。 封雁北也轻声回她:“谁知道呢。”人就是如此。他想起来封峤,封峤当年大义灭亲的好戏赢得了多少赞赏,而现如今,这位大人正迫切的想回到当年呢。 三人到秦家的时候,秦东荷正在撕心裂肺的在大门口发脾气,听起来貌似和秦满仓有关,秦昱尴尬极了,他领着封雁北走小门直接去了后院。他十分歉疚:“对不住,四妹她被惯坏了。” 秦昱领着他们到了一处院子:“这里我已经让人打扫过了,二位这几日就请先歇在这里吧。府里的仆人还请随意驱使吧。”说完,秦昱就离开了。路小单看着他的背影感慨:“怎么突然间,就变天了呢?” 封雁北摇了摇头:“不知道。”然后他关上了院子的门,门一关,仿佛就能永远把秦家此时荒唐的一切都隔在门外。 封雁北听着院子外脚步声渐远,他挥退了仆人们,然后对路小单说:“我感觉不对劲。” 路小单疑问:“什么不对劲?” 封雁北道:“秦家的生意一直都是秦满仓在打理。” 路小单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秦昱撒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