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山庄的少庄主似乎就是个最简单的开始。上午他对封雁北冷嘲热讽,下午就陆陆续续有人来找封雁北搭话。有人话里带刺,也有人巴结逢迎,也有人只是单纯的打个招呼。比起那位少庄主,封雁北对这些人的态度明显要好了很多,就算对方出言不逊,他都一概用好脸色对待。 路小单疑惑他的做法,却没有多问。 二人中午时回客栈吃了饭,打算休息一下午夜晚时再出去放河灯。封雁北补觉去了,路小单闲得无聊就在大堂里吃点心,听小二在她面前胡扯。封雁北怕她一个人出去出事,就给了小二几两银子让他讲趣事给路小单听。不过民俗故事路小单看的多了,对小二的故事不大感兴趣,但她不敢不听封雁北的话,无聊之下,她索性问了一些她感兴趣的事。 “小二,你知道江湖上的事吗?”路小单问他。 小二苦笑道:“这位小姐,我们这就是个小地方,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会武的人呢。” 路小单叹了口气:“我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呢。” 此时有人突然道:“姑娘要打听什么不如来问我呀。” 路小单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衣服的俏丽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路小单在心底长长的“哦”了一声,这个好看的大姐姐是今天上午对封雁北问好的其中一个。长相俏丽的女人面容艳丽,乌发及腰,穿了一身水蓝的裙子,腰间一把长剑,眼眸灵动就像阳光下活跃的溪水,额间的花钿红艳艳的,路小单觉得这人站在一堆髯虬大汉中间对比实在是太明显了,与周遭人相比较起来,路小单私心觉得这个漂亮姐姐可以是仙女下凡。 “原来是你啊!”路小单声音中带着些许雀跃。 俏丽女子笑盈盈走过来:“江湖事问江湖人,妹妹还是不要为难这个伙计了。” 路小单期盼的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这个姐姐叫什么。 “妹妹可还记得我,几个时辰前咱们见过,我是青云山的苏云昭。”她是个聪明人。 路小单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我记得。”封雁北今日同她说过,这位苏姑娘古灵精怪,是个有趣的人。 苏云昭道:“妹妹你喊我云昭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好了。” 路小单对小二道:“你去拿着点心来。”说完她又请苏云昭坐下,“云昭姐姐请坐。” 苏云昭笑着坐在她对面:“妹妹你想知道什么?” 路小单丝毫不避讳:“我想知道我哥哥的事,今天我和哥哥一起出去,有个什么易云山庄的少主,说话阴阳怪气的。”她说话的时候还没忘记封雁北给她安的假身份。 她说话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江湖人哪个不是耳力过于常人的?这些日子她和封雁北的交流基本上没有避着外人,他们从未以兄妹相称,众人也十分清楚,可现如今路小单这丫头倒是想起来了假身份的事了,一时之间,大家伙的脸色都十分奇怪。 苏云昭倒是没什么反应,她笑吟吟看着路小单:“你是想问他和易长兴的矛盾?” 路小单点了点头,她绷起脸:“我只是好奇。” 苏云昭道:“这里人多眼杂,不如我们去楼上说?” 路小单看了眼四周,觉得周围实在是吵吵嚷嚷的,于是就和苏云昭一起上了楼。 苏云昭开门见山道:“路姑娘,我和封大哥算是熟识,姑娘就不必在我面前拘泥着了。” 路小单讷讷道:“……我是不是演的特别不像?” 苏云昭善解人意的岔过了话题:“路姑娘可知道封大哥在江湖中是什么地位?”她露出憧憬的表情,“封大哥十一岁时就在江湖里闯出名声了。” 如苏云昭所说,封雁北年少时因轻功出名,后又在楼教众人攻打青云山的时候出面,一人挑了楼教四位护法后声名大振。而后封雁北便是江湖中人人艳羡敬佩的少侠,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 苏云昭道:“封大哥自称是出生自漠北,所以许多人都称呼他漠北游雁。” 路小单陷入了沉默,她觉得封雁北真厉害,就是漠北游雁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像是说的女人。 路小单只听苏云昭的描述,就知道她是封雁北的忠实崇拜者,什么好词都往封大哥脑袋上扣。在苏云昭眼里,封雁北是光风霁月冰壶秋月的侠士,就是她心里的白月光,神圣的都快发光了。 “其实以前有很多人都猜测他是封丞相的儿子,只是最近没有人这么猜了。”苏云昭突然道,随后又面露无奈之色,“因为封大哥的母亲是叛军首领,所以,叛军首领的儿子又如何会是丞相的儿子呢。” “叛军首领?” 苏云昭看她神色就知道她什么都不清楚。既然封雁北没有同她说清楚,那自然是因为封雁北有自己的考量。想到这里,苏云昭也不再多提这个叛军的事,如果坏了封雁北的事,怕是被揍一顿都不能轻易脱身。她道:“易长兴和封大哥的恩怨其实是因为三年前一场比试,易长兴这个怂货输了就输了,却死活咬死是封雁北给他下了软筋散。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头回看到有人服了软筋散还能活蹦乱跳和封雁北单挑的!” 路小单说:“原来是这样。那那些说话阴阳怪气的其他人呢。” 苏云昭激动极了:“他们嫉妒封大哥啊!封大哥人长的好,武功高强还年轻,人品高洁,自然有小人嫉妒。” 路小单听得云里雾里,她此前从不知道嫉妒一说,只知道有仇才会让两个人相看生厌。 苏云昭还想再说什么,不过却被敲门声打断了,封雁北的声音响起:“小单,秦家人来了,你收拾一下东西。” 路小单抱歉的看着苏云昭:“我得收拾东西了。” 苏云昭摆摆手,有点个心虚:“你忙吧,我出去看看。” 苏云昭蹑手蹑脚的出去了,她推开门的时候还特意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封雁北的影子才放心的下了楼。路小单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惶恐。她在惶恐什么?她自己也思考不清楚,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漩涡,自己马上就要走进去了。 她收拾了行李下了楼,封雁北已经在楼下等了她有一会了。 等着她的不只是封雁北,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这个男人长相平平无奇,看起来有三十出头,他穿着朴素的青白衣裳,身形高大,虽然他和封雁北看起来差不多高,可是却比封雁北宽了不少,不过他身形虽然魁梧,可面色却十分苍白,眼底青黑严重,站在那居然也给人一种一推就倒的感觉。路小单觉得这男人十分奇怪。 封雁北说:“这是秦家现在的家主,这是我妹妹小单。” 男人对路小单拱了拱手,声音平缓没有变化,就像是她师娘弹出来的琴一样不中听:“原来是二小姐,在下秦满仓,见过二小姐。” 路小单知道这时候是她要隐瞒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了,她眼珠转了两转,在脑袋里搜刮看过的书本里大小姐们都该怎么说话。然而她看的实在不多,只干巴巴说:“秦……秦大哥你好啊。” 封雁北心道不好,正欲开口说话挽救一下,然而秦满仓出乎他的意料,根本不需要他的补救。秦满仓心不在焉地对封雁北说:“封兄弟我们走吧,家父还在等着二位。” 封雁北点了点头:“还请秦大哥稍等,我们二人的马匹还在客栈的马厩里。” 秦满仓摆摆手:“让我的小厮领着人去牵就是了,事不宜迟,我们先走吧。” 封雁北皱起眉看着他,没有反驳,他看了一眼明显紧张起来的路小单,安抚地点点头示意她跟上,然后阔步跟了上去。路小单紧张的抱紧自己的包袱连忙拔腿小跑跟了上去。 这个秦满仓,怎么这么奇怪? 秦家是十几年前在本地发展起来的。在当地人眼中秦家人不做生意却不缺钱,只为做官却坐不上。现如今谁不想家中出个朝臣?这可是一朝登天的好事,更何况当官如今可是个油水十足的好差事,不过秦家三个少爷却怎么考也考不上。因此,当地人既是羡慕秦家,却又十分瞧不起秦家人。 秦家不缺钱,宅邸装饰的十分豪华,门口两头威风的五莲花石狮子还成了这沅南一带的小风景。秦满仓走在最前面,神色里有着淡淡的不屑,他素来瞧不起这些江湖人,也不知父亲为何要找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来。还有那个黄毛丫头,大惊小怪的,穿的奢靡又怎样,看起来不过就是个乡野丫头。 如果让路小单知道秦满仓此时心中所想,这丫头肯定会憋不住嘲讽秦满仓一顿。她的确是大惊小怪的,可那也只是因为她第一次看见石狮子而已,区区一座装饰一般的府邸,她可不会有什么惊讶的。往日师父思念故里时,路小单总能趁此机会看看师父过去居住的地方,师父过去的居所豪华不已,如今的秦府与其相比不过是细微毫毛。 封雁北神色如常,他本就是官家出身,这些场景看得多了,没什么意思。秦家奴仆不少,人来人往,秦满仓带着路小单和封雁北穿过前院来到了秦父的书房。走到门口时,秦满仓停下了:“家父就在书房中等待,请吧。” 封雁北作揖道:“多谢秦大哥带路,不过接下来我要与令尊商量的事情,我这妹子还是不知道为好,还请秦大哥带着我妹妹去休息的地方。” 秦满仓满不在乎,他唤来丫鬟,吩咐她带着路小单去别院寻一间厢房,好生伺候。封雁北何其敏锐,这人轻蔑的态度他早就察觉了,不过这不关他的事情。他再次道了谢,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光线充足,一位身形略微佝偻的中年人正背对着他站着。中年男人听见封雁北关门的声音,他慢慢转过身注视着封雁北,神色动容。他动了动嘴唇,道:“……小将军!” 封雁北冷眼着这个人,看着他脸上从左侧额角一直到下巴的长长的疤痕。他用冷漠甚至厌恶的语气回应道:“秦叔,好久不见,如今可是家宅平安,家财万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