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腰到山脚的距离不近,路小单把能说的都说了,封雁北听了不少,表情上较之前来看淡定了许多。快到山脚的时候,封雁北面带担忧:“路姑娘,你下了山后,遇见的人不知道会揣着什么心思呢,一定要慎言慎行。” 路小单不知道这大兄弟的忧虑哪来的,但是师父让她别惹麻烦乖乖听话,她点了点头,说:“我不给你添麻烦。” 为了节省时间,封雁北提议尽量在明天中午之前就赶到山下,路小单为难的表示她屁股下边这祖宗可能不太配合,然而祖宗的存在应该就是为了让路小单下不来台,她话音刚落,高大的黑马立刻窜了出去,比风还快。 ……路小单拽紧了手里的缰绳迎风惨叫。 封雁北只觉得十分无奈,随后策马追赶上去。 两人的坐骑都不是凡品,原本路小单惆怅的半个月下不了山的情况经过危月的一番折腾也没有发生,傍晚时分,他们赶到了山下沅南镇。在一家客栈门口,路小单蔫蔫的趴在危月背上:“我下不来了。” 客栈的小二苦着脸为难道:“女侠,您得下来我才能把它牵到马厩去啊!” 路小单也苦着脸:“我腿软了……”方才危月那速度,她这辈子头回体会,拽着缰绳都怕自己被甩下去,只能抱紧它的脖子,风刮在身上,感觉整个人都在随风抖出来波浪,最后停下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全身的皮肤似乎仍在规律地颤动。 “唉。”最后还是封雁北无奈的叹气,把路小单拎了下来。路小单不高也不胖,站在封雁北旁边都比他矮了两个头,封雁北把她拎起来是一点也不困难。被揪着领子拽下来的路小单捂着脸,虽然丢人但是莫名的开心。她心想,以后得聘个仆人,天天背着她,给她洗衣做饭削苹果,要抱着她上马下马。 封雁北背着路小单的包袱在前面走,路小单三步并做两步的跟着他,像个小尾巴一样。封雁北对她说:“你下山的时候先生他给你钱了吗。” 路小单挠挠头,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包,黑色的丝绸布料做的,绣了两盏河灯,怪好看的。她把钱袋递给他:“都在这里了。” 封雁北接过小钱袋在手里颠了颠,心道给的不少,全是金的,估计够普通人家两辈子花销了。他把钱袋还回去:“一定放好了。平时不用你花钱,你的花销我给你包,这些银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知道吗?” 路小单一个劲点头,心想回头把钱袋放肚兜的内袋里,师娘说了,一般的正经贼手是伸不到那里去的。 封雁北颦眉看了路小单好一会,才无奈的叹气,说道:“为了不引人耳目,我们这次住的可能不太好,你若不适应,一定要赶紧告诉我。” 路小单点头似捣蒜:“我皮糙肉厚,不碍事的。” 封雁北问有没有地字号的房,伙计不好意思地回他:“实在对不住,这位老爷,只剩天字号的了。往常人很少的,就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来了不少侠士,这房就还剩最后几间天字号了。” 封雁北道:“不碍事,那就来两间上房吧。” 那伙计立刻让人带着他们上了二楼,封雁北走了几步听到后面没有脚步声,便回头一看,路小单还愣在原地呢。他突然心生惆怅,无奈地说:“还愣着做什么,跟着我。” 路小单站着没动,封雁北看她一直愣愣地看着一个地方,也抬头望去,只见在客栈一角坐着一个穿黑衣的男人正吃着饭菜。黑衣男人低着头,看不到脸,但封雁北游历江湖数载,一眼便察觉这人绝非池鱼。他三两步走回去,拽着路小单的手便往楼上走。他低声道:“不要随便乱看。” 路小单回头看了几次,欲言又止。她快走几步跟上封雁北:“封大哥,我认识他。” 封雁北示意她先不要说话,等上了楼,他们打发了伙计,路小单悄悄关好了门窗,说:“封大哥,下面那个人,我见过他。他上山找过我师父,说他想帮着我找东西。” 封雁北抿唇,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师父到底让我帮你找什么?” 崇影先生不做赔本生意,路小单下山是为了帮封雁北,封雁北自然也要帮路小单一个忙。在封雁北看来,路小单什么功夫都不会,对于帮他找自己娘亲这件事也没有什么方向,若不是他还是很相信崇影先生,他自然是不愿意带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的。至于帮助路小单,崇影先生没有明说要帮什么,封雁北也一直等着路小单自己告诉他,不过一路上这小姑娘东聊西聊就是没说到正题,无奈至极,他只能自己开口问了。 路小单被他问道,当即把师父给她的任务说了出来:“我师父说,师娘的兄长丢了一盏灯,叫做隐元天灯,我这次下山就是为了找灯。师父说这灯其实没什么用处,可是总有人觉得这盏灯就像传说里说的那样,能杀人于无形。那个黑衣服的人,上山去找我师父就是为了那盏灯去的。” 隐元天灯,封雁北知道这盏灯。 最近江湖黑白两派的又起争执,就是这盏灯掀起来的。这一切纷争都是因为当年的一件事。据说当年叛军首领游楚荆受刑之时,刀枪不入,火刑也行不通,刀刃触及游楚荆身躯便会碎裂。后来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亲自监守刑场,游楚荆依然不死。此时有幕僚奉上了这盏灯,说游楚荆有神血,需神灯灭魂方能对其行刑。而后,便如各种民间传说一般,恶人被神灯灭魂,手起刀落,人头落下,血流了一地。 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即使是十几年前的,封雁北也不大信的。何况游楚荆人死没死,还没个定数呢。 封雁北见她说的毫无隐瞒,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心平静了不少。他说:“灯的下落我可以帮你找,至于楼下那个人,你就先装不认识他吧,咱们少一事是一事。” 路小单说:“那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封雁北思索片刻:“不日前我已经把消息送了出去,不出意外,这几日应该会有人来找我们。我母亲曾经的一个部下后来在这里安家,他应该有线索,我们等待便可。” 路小单问道:“他们为什么不把线索直接给你?” 封雁北略有些好笑的看着路小单:“路姑娘,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就算是至亲之人也不乏隐瞒或者交易。” 路小单觉得这话说的很对,她师父都只疼马不疼她呢。唉,恶俗的大人们。 封雁北嘱咐她:“你第一次来山下,就算是好奇也不能乱跑,最近镇上有灯节,等到了灯节我再带着你出去逛。” 路小单用左手食指挠了挠脸颊,娇憨一笑:“我现在就出去看一看,不行吗?外面有很多卖好吃的小摊子。” 封雁北眼底带笑意看着她,本想毫不留情的拒绝,可是见她一副恳求的模样,最终妥协了:“只能在附近逛。”然后递给了路小单一个纯白的小钱袋,“你先用里面的钱。” 路小单不接:“我又不是没钱,我不要用你的。” 封雁北无奈的解释:“你钱袋里的金银,恐怕这里没有小摊找的起。” 路小单说:“那我先记着帐,到时候还给你。”她把钱袋接过去,对封雁北笑着说,“那我出去玩啦。你出不出去啊?” 封雁北拒绝了她:“我还有事,不能陪着你。” 路小单装作十分可惜的样子,然后故作矜持地说:“那我出去啦,再见!”说完,她就溜了出去,封雁北抬头看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点鹅黄的衣角在门缝里溜走。 封雁北漫不经心的想,这“再见”用在此时,是不是告辞的意思?倒是十分恰当,反正迟早会再见。 沅南镇往日都不太热闹,街上也极少见到外人,商贩也只有月底的时候会来几次摆个摊子。这几日江湖人来了不少,沅南镇也热闹起来,附近的镇上的商贩也都闻声而来,一时之间,沅南镇乍一看和一些大城镇都没什么区别。路小单走在街上左看右看,激动的不得了。她这辈子是第一次下山,过去十六年她一直生活在山上,什么热闹的街景也只在书里或者画里看见过。 她激动的四处乱窜,殊不知自己在一众商贩眼里就是个乱窜的大肥羊。在其他人眼里,路小单的穿着打扮和这几日来往在镇上的江湖人不同,她浑身都透着一股金钱的奢靡味道,身上鹅黄的裙子是弩阳郡的努王绸,腰间别了一块羊脂白玉,颈上挂着一颗银色透着些许蓝的石头。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溜出来逛街的。不过路小单从没下过山,也根本不知道她师娘给她捯饬的这一身到底值多少钱,她只知道眼前有不少好吃的好玩的,此时的自己需要掏出钱袋痛快的买。 “姑娘,吃糖葫芦吗!”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在路边吆喝。 路小单笑嘻嘻的说:“大哥,你给我留一串大的行不行,我先去看看别的。” 那小贩推荐道:“不如一边吃一边逛,那多好啊!” 路小单挺心动的,她凑过去问:“多少钱一串啊?” 那小贩比了个手势:“一两银子。” 这糖葫芦可真是挺贵,够一家人半个月的花销了。路人听到这种要价,纷纷都侧目看好戏,就是没有人出言制止,都眼巴巴的等着路小单掏钱。谁不喜欢看热闹呢?那黑心小贩也伸着手,只等着一两银子到手。 路小单拿出钱袋翻了翻,掏出几块碎银:“够了吗?” 小贩连忙点头,笑得不见眼睛:“够了够了!”然后就要伸手接过。一旁众人都摇头看戏,擎等着这姑娘倒霉被坑。然而,就在这时候,有人伸手按住了小贩的手:“且慢,你这小贩怎的如此贪心?一串糖葫芦一两银子,方才我用五文钱买了你的糖葫芦,是不是还得算你做了赔本生意?” 路小单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跟前突然站了个英俊少年郎。路小单愣了愣:“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