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菲芮的父亲乔治先生是个老实腼腆又没什么特点的人,和贫民窟里大多卖苦力的男人没什么不同。唯一和其他有区别的就是他有一把枫木吉他,他偶尔会脸上带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弹一弹。只是后来,乔治夫人染上了严重的肺炎,为了看病的钱,乔治先生就将枫木吉他卖掉了。 其实原来的菲芮不会任何乐器,但是现在的菲芮说自己会弹一点尤克里里,认识她的人也不会感到惊讶。反倒是……菲芮唱起一首别人没听过的歌谣这件事比较令人惊讶。只不过认识菲芮的人很少,惊讶人群的范围也很小就是了。 在人来人往,没有人会多停留一步的市集边缘,菲芮拨弄着尤克里里,轻声地唱起她以前经常弹唱的一首曲子。 I'm a big big girl in a big big world It's not a big big thing if you leave me But I do do feel that I too too will miss you much,miss you much I see the first leaf falling, It's all yellow and 's so very cold outside,like the way I'm feeling inside…… 艾密莉亚的《Big Big World》,转换成了这里的语言来唱,伤感、迷惑、倔强又带着一点童真。属于菲芮的声音很干净,带着童声演唱的纯粹,却在演唱方法上没那么稚嫩。不是说她唱得有多么天籁,只是她的歌声很抓人耳朵,在热闹的市集里寻找着空隙,进入了很多路人的耳朵。 连卖艺人都轻轻拿手打着节拍,渐渐地跟随旋律哼唱起来。不少路人在经过菲芮身边时会打个顿,向她脚边的吉他盒里投上一两枚铜币。这些菲芮一时间都没有发现,她只是安静专注地唱着她的《Big Big World》。 最后一个音结束,乐弦带着余音在空气中微微颤抖,一曲终了,菲芮有些心满意足。 卖艺人冲菲芮鼓鼓掌,问:“弹得很不错。这首歌也是你爸爸交给你的么?” “是妈妈哼给我听的家乡民谣。”菲芮一语带过,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舍地将手中的尤克里里递给卖艺人,“这把琴,还给你。” “怎么?你不打算借它了么。” “不……不打算了。” 菲芮本以为这是把“行将就木”的尤克里里,但弹过之后发现并不是,这把琴只是外表看上去有些抱歉,实际上是一把很好的琴,材质应该也不是大众货色。她本来看见卖艺人,是寄期望于所谓的“特殊打工项目是街头卖艺”,可是现在看来,这把琴的价位不是她可以承受的,没有家伙什自然就不好从事专业工种了。 哎,本来以为系统终于给她开了个天窗,找到了以她的一技之长可以温饱的差事,但是现在看来,搞艺术是需要本钱的。 卖艺人似乎看出了菲芮心里的想法,露出一个带着温暖的笑容:“实际上,你应该能感觉到,这把琴闲置了很长时间,我平时都不太会弹它。所以,如果有人愿意每天来演奏一下它的话,我想它会很高兴的。”卖艺人的脸色略带着些遗憾,“它是把孤单的尤克里里,原先还有琴盒陪伴它,只不过一周前,琴盒被我拿去换了面包。” “可是那样……我……” 卖艺人从吉他盒里拿出了九个铜币递给菲芮,“这是你刚刚赚的,小姑娘。” “不……你收着吧,毕竟是你的琴。” “不要客气了。对于有了上顿就没下顿的我和你来说,客气是不必要的东西。”卖艺人笑得很阳光,语气也很轻快,只是说出话让菲芮不知如何接,“我每天在市集开市的时候来到这里,这把琴也在这里等着你。如果你愿意来,记得每天带着一个碗来装路人给你的小费。毕竟,琴盒已经没有嘛。” “先生,谢谢您的好意。” “叫我布鲁斯大哥吧,我可不是什么先生。”金发的卖艺人眨了眨他碧蓝如秋日天际一般的眼睛,“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菲芮。菲芮.乔治。”对于散发善意的人,菲芮很真诚地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全名,她的名字并不值当什么,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表达自己诚恳的方式。 “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要收摊了。你拿着钱赶快去买的吃的吧。”布鲁斯笑眯眯的,“菲芮,我期待你明天过来。” 菲芮有些纠结地笑了笑,挥手和布鲁斯告别。 在回家的路上,菲芮突然听到脑海中响起“叮咚”一声系统音:成功开启特殊打工项目——街头卖艺。预计每三分之一个月的属性提升为,体力+3,感受+5,气质-3,艺术修养+1,收入不确定。 好一个收入不确定!而且你还扣我的能力值!本来就没有多少气质,如果扣完了,不会还有负点这个说法吧? 哎……真是前途堪忧。 明天来不来呢? 菲芮知道,她这是有些原来衣食无忧时候的矫情和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冒了出来,其实这不是什么值得犹豫的事情,入口的饭都还没找落,能自食其力挣钱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呢。虽然说欠了别人的情,但是以她现在的情况,不欠人情能找到糊口的工作么。 明天肯定要来的。 菲芮在回家的路上花了五个铜币买了一些黑麦面包,剩下四个铜币捏在手里,回到家后就把钱收进了床底的老木箱。虽然钱少,这也是家当。晚饭嘛,菲芮拿了点碎苞米煮了很稀的一碗粥,合着硬梆梆的面包解决了,味道不敢恭维,但好歹扛饿。 吃完晚饭,菲芮刚把碗勺收拾好,那不怎么结实的屋门就吱呀地响起来,紧接着,一个瘦高的少年走进了屋里。 贫民窟里的邻里都这样,没什么敲门的习惯,倒也没什么存坏心的,每天累都累死了,谁还在乎什么基本礼节。菲芮虽然不习惯,但只能学着接受。毕竟家家都穷的没什么让人惦记的,她家更是穷中之穷,门锁都晃晃荡荡的。 进门来的是克洛卡大娘的儿子,十五岁的葛吉尔.克洛卡。 葛吉尔有一头微卷的褐色头发,碧绿眼眸,浓而粗的眉毛,下颌的角度清晰分明犹如雕塑。虽然身量很瘦,但是比起同龄人个子很高也很结实。他整张脸上特征最鲜明的就是那双眼睛,碧绿当中若有似无地带着灰色,对视的时候显得雾蒙蒙的。带着冷意的眼睛配合着英气的眉形,总让葛吉尔莫名带上了冷然忧郁的气质。 如果评选贫民窟的美男子的话,即使葛吉尔没有长开,依旧能以贫穷贵公子一般的形象获得第一名。说起自己的儿子葛吉尔,克洛卡大娘一向是骄傲喜悦的。只是周边很多居民都在纳闷,克洛卡夫妇这样长相不及中上的双亲是怎么生出这么英俊的儿子的。 只是,这位褐发少年虽然长相达到了“让人垂涎”的程度,性格却有些难以接触。倒不是说拒人以千里之外,而是带着不属于他年龄的稳重和寒气十足的淡然,以前的菲芮一贯有些怕他。现在的菲芮虽然不怕,却也不好表现亲昵。毕竟从过往的模糊记忆来看,两人不过是友好的邻居这种程度,中间还隔了个克洛卡大娘。 “葛吉尔哥哥。” “菲芮,我听说你今天去路德区了。”葛吉尔微微冷着脸,但大约并没有在生气。这个似乎是少年一贯挂在脸上的表情。 “是的,我想去那里找一份工作。”菲芮点点头,她出门的时候有和克洛卡大娘打过招呼,葛吉尔知道也不算什么。她将葛吉尔让进来,好让他坐到餐桌边上。 葛吉尔顺势坐下来,看着菲芮也坐下来了,才又开口:“现在的你去工作还是太勉强了。而且,既然去路德区了,怎么没去找我帮忙呢?” “我……只是去看了看。” 葛吉尔在路德区里最大的铁匠铺当学徒,很得老板看中,报酬还可以,这也使得克洛卡大娘在之前有些余力可以帮助菲芮。但是就找工作这件事情而言,不好麻烦葛吉尔不说,他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菲芮也知道,铁匠铺的生意很忙,所以就没去找他。 “那么,你找到工作了么?” 在大多数人看来,卖艺人实在算不上是“工作”,菲芮犹疑了一下,回答:“没有找到……店里的人都要的是男孩子。” 葛吉尔在菲芮迟疑的语气里听出了她没有全部说实话,碧绿的眼睛轻微眯起,眼底一闪而过了一抹暗色。不过这个神情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菲芮仅仅看出他略微的一点不快,认为是她没有去找他帮忙,太过见外的缘故。毕竟两家也睦领友好了这么久,虽然两个小一辈人交往不深,但克洛卡大娘一家的确是菲芮在克勒斯城内的唯一依靠了。 “是吗……那么你……”葛吉尔眼角余光看到了炉台边的几块黑麦面包,轻轻蹙眉,“粮食还够么?” “还够的。”如果明天卖艺也有收入的话,她短期不会饿死。 可是在葛吉尔眼里,菲芮明明没有什么存粮了,这只是在逞强而已。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束口袋,取出来十五个银币递给菲芮,说:“拿着钱再去买些吃的,你在长身体,不可以挨饿。” 十五个银币!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菲芮连忙摆手道:“不用,粮食还有呢。葛吉尔哥哥,这钱我不能收。” 葛吉尔捉住菲芮摆动的双手,将十五个银币塞进菲芮的手里:“我叫你收着,你就收着。不要拒绝我。” 十五个银币对于菲芮的小手来讲很多,要双手才能捧住,她看向葛吉尔,觉得少年的表情特别像一个一丝不苟执行任务的福利发放者。很可能是克洛卡大娘嘱咐他送来的?菲芮心里盘算起回头原数塞给克洛卡大娘的可行性。 “你父母亲去世时……”葛吉尔轻咳一声,怕菲芮伤心,语气放得很缓,“那时候我随着老板出城去了外地,没来得及回来。听我母亲说你先前还生病了,有了这些钱,你记得去路德区找大夫再看一看病,病要好全了才行。” 对于一向寡言的葛吉尔,真是难得说这么多话,菲芮心领了他这份关心,但是这个钱嘛…… “我的病已经好了,这些钱你还是给克洛卡大娘吧。” “给你的你就拿着。”葛吉尔双手包住菲芮的双手,拒绝她还钱给自己的动作,“你太瘦了,拿着钱买些好东西吃。”说完,腾出一只手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菲芮的头顶,以示亲近。眼见菲芮还要拒绝,葛吉尔直接起身道:“我要回铁匠铺了,需要帮忙就到店里来找我,不要再自己乱跑了。” 捧着十五个银币的菲芮根本赶不上葛吉尔的长腿,才追出几步,就见着葛吉尔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渡步回到自己家门口,菲芮看了看那破旧的木门,突然决定自己把门锁修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