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认为事情总不会走到最坏的地步时,老天爷愉快地告诉你,其实还可以更坏的。 接连几天缠绵病榻的菲芮发现了一件比生病更可怕的事情:她有关于原来世界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了……不是她健忘,而是记忆开始一点点失真,过去的事情变得不像她亲身经历过的,她更像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装着异世记忆的容器。当她努力想着一些细节的时候记忆就会模糊,她以前所认知的事情统统被笼统化、概念化了。 就好像,那些事情,只是她看过的几本书,曾经的岁月也只是看过的电影。 她现在面临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她既无法融入现在的身份,也无法变回原来的自己。记忆的失真伴随着留恋的减少和自我认同感的缺失。困扰菲芮的首要问题从“回不去”变成了“我是谁”。 她是谁? 菲芮.乔治? 一个皮肤苍白,面色蜡黄,四肢干瘦,拥有亚麻色头发和灰黑色眼睛的十岁女孩? 算了!哲学思维一向稀缺的菲芮对这种“追求本我”的过程相当排斥。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只要能活着喘口气,以什么样的身份都无所谓。 她就是她。 首要问题既不是“回不去”,也不是“我是谁”,是“活下去”。只是最可恶的是,老天爷连“利用原来世界的记忆震撼这个新世界”的机会都不给她!难道她身上没有吸引“穿越后成为新世界的神”这种设定的气运!?眼见着记忆越来越模糊,她好像重新中二一次,好像报复社会啊。 连续喝了七八天的药粥,喝的菲芮的口腔里有了久久散不去的苦味,她的病情终于不再反复,也可以下床走动了。随着病的痊愈,其他数值虽然没有什么改变,好在体力值略微增长了一些,只是最后卡在了21点上不再动弹。 病一好,菲芮就从床底的老旧木箱子里翻出了半匹灰色的粗麻布和几块布头,这是除了过日子的家伙什之外父母留下唯一财产。菲芮把布头都叠好收起来,留作补衣服的备用,然后将剩下的半匹麻布送给了克洛卡大娘。克洛卡大娘本来是不收的,耐不住菲芮态度坚决,只好收下,但是在菲芮走时又塞给她小半袋苞米碎。 拿着小半袋苞米碎回到家,菲芮将苞米收进炉灶边的瓦罐里,拖着步子走到桌边坐下,开始思考起养活自己的问题。 她不可能一直借别人家的粮,总要自己找份差事。 克洛卡大娘和她的丈夫以及乔治夫妇,都在皇家金矿工作,这也是贫民窟里大多数人的工作选择。皇家金矿的待遇很差,工作量大报酬一般,但是在招人的时候没有门槛也不问背景。挖金子要下到地下矿脉,很危险,菲芮的父母就是在一次坍塌中去世的,金矿里的负责人只是把遗体拉了回来,半个铜币的抚恤金都没给。 金矿那里菲芮是不会去的,危险不说,工作强度根本跟不上,负责人根本看不上她那点工作量,不会发钱给她。 菲芮依稀记得穿过贫民窟是路德区,那里是各种手工作坊的聚集地,还有一个小型集市,那里工作机会应该不少。想到这里,菲芮便坐不住了,趁着身上还有点力气,她决定去路德区碰碰运气。 跟贫民窟满是窝棚的住宿环境不同,隔着一条水渠的路德区算是平民区,房子大都是石砌建筑,居民也大都在附近的手工作坊里工作,日子尚且过得去。这一片作坊大都出售的是些廉价的商品,实用性远大于美观性。这个世界还没有步入工业化阶段,所以作坊都是依靠大量人力成批生产。路德区里也有些城外的农民拉来的蔬菜在卖,但大都不是最新鲜品质最好的蔬菜。 菲芮一直沿着街边走,寻找印有“招工告示”的工坊,这里说的话菲芮倒是都能听懂,倒是文字,有点像英文又有点像拉丁文,菲芮的文字储存量还是依靠原主十岁小孩的记忆,所以读起那些告示总是磕磕绊绊的。 连着找了一家玻璃工坊、一家木匠店和一家铁匠铺,都是招收男孩子做学徒,店主对菲芮自然是拒之门外。看着街面上其他工坊的招工告示也是大同小异,不禁让菲芮有些泄气,只好按着原路往回走,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一边走着,菲芮一边过滤着街边的店铺,还一心二用的在意识里打开了游戏系统,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她的。 才在脑海里打开了系统界面,菲芮就发现,原先的“人物属性一览”界面的上方出现了两个选项条,“能力值”那条对应着“人物属性一览”,还有一条“行事历”的选项,在菲芮意识停驻在上面的时候,界面一切换,“人物属性一览”变成了一页日历。 日历上标注的今日是:王国历277年9月30日,十月份的日历一片空白,而10月1日那一格好似一个光点在菲芮的脑海里闪啊闪。菲芮将意识投注在10月1日那一格,立马蹦出来一个小框体,分出了“课程”“打工”“自由活动”和“特殊活动”四个选项,菲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打工”的分列。 打工指引:以目前能力值无法满足推荐打工项目开启条件,请自行寻找打工机会。 花擦!如果系统不是根植于自己的脑海里,菲芮现在真想关机重启完全格式化!这个鬼系统除了嘲讽她“战斗力渣五,水准不入流”之外就没有什么靠谱用途,她早该想到的,那种随心所欲的神会给她什么神助攻金手指,不当猪队友就不错了。 菲芮试探性质地点开“课程”“自由活动”和“特殊活动”,系统直接停在点选步骤上不动了……干脆就当自己没有这个系统好了,菲芮心累地决定,凡事靠自己才是异世生存之王道,至于能不能生存下去,看命吧。 系统不靠谱地情况下,菲芮迈开双腿逛了大半个作坊聚集区,却始终没有找到愿意接受自己的工作地点。克勒斯城下层居住区里的人口密度很高,路德区和贫民窟的孩子自然很多,相比起有力气又好养活的男孩子,菲芮这种皮包骨头的女孩子自然不怎么有竞争力。当然,也不是没有接收小女孩的地方,只是那种地方嘛……是吃人不吐骨头,进去就出不来了地方。 刚刚病愈的菲芮累得双脚实在吃不消,便在路德区中心市集的角落里席地而坐,双手抱膝,埋着头忍受着肚子里没有油水的饥饿感。 在耳边熙熙攘攘的交谈声和摆摊小贩的叫卖声之中,还有一缕缕透过喧嚣传入耳中的慢弹清唱。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和这吵闹的环境里奇异地融合,唱着一首旋律悠远词句简单古老的歌谣。 菲芮听那乐器的声音,与吉他无二,她放眼在人群中寻找,果然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口发现了一位瘦削高挑的男子再弹唱着吉他。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一顶灰暗破旧的宽檐帽遮住了他大半个脑袋,男子打满补丁的披风和慢条斯理弹奏吉他的指尖动作显得极其不协调,他的脚边放着吉他盒和一把沾染了不少脏污的尤克里里,而依靠着墙面的姿势又显示出他的一点不羁。 说好听点,那是个吟游诗人,实际上,是个会弹吉他的流浪者。 他唱得很好听,比菲芮曾经听过的很多民谣歌手还要有韵味,再加上帽子下露出来的披肩金发,放在现代,那绝对文艺气息浓厚。但这并不能吸引菲芮,因为她很清楚,文艺和浪漫是不能填饱肚子的。真正吸引菲芮起身走向这个卖艺人的原因,是她脑袋里的系统提示音:“有特殊打工项目可开启。” 或许就是这个人可以开启,菲芮决定去试一试。 菲芮穿过来往行人,走到卖艺的金发男子面前,男子目测一米八以上,现在不过一米四的菲芮只能仰头看着他,这也正好看到男子宽檐帽下的面容。 这是一张很难形容的脸,说英俊差那么一点点,面容上挂着流浪汉惯有的潦倒和憔悴,却在窘迫之间透着一种高贵文雅来。或许是过去的贵族现如今落魄了,菲芮在心中是这么猜测的。 男子低头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眼神里充满打量的小娃娃,缓缓停下拨弄他手中吉他的动作,说:“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菲芮低头看向横在两人之间打开的吉他盒,里面零零散散的有几十枚铜币。按照2个铜币相当于过去1元的购买力,一个银币等于100个铜币来算的话,在作坊内做一天工,成人是两个银币,小孩是一个银币。预估一下,这吉他盒里的铜币绝对没有一百个,卖艺人今天就是到天黑也达不到童工的水平,收入很少。 男子看着菲芮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凹陷的双颊,蹲下身从吉他盒里拿出了10个铜币递给菲芮,“是不是饿了?拿着去买面包吧。” 十个铜币,拿去卖最便宜的黑麦面包可以买上三四个,加上那些苞米碎,省一点吃的话能管菲芮五六顿的伙食。这还是菲芮吃的少,如果她是个普通的成年男子,十个只能吃两顿。 菲芮咽了咽唾沫,摇摇头,“我不能白拿你的钱,先生。”她指向卖艺人脚边的那把看上去有年头的尤克里里(形似吉他的四弦拨弦乐器,就是那种看着像袖珍吉他的可爱乐器)说道:“或许您会愿意先把那把琴借给我?我以后会还租金给你。” 尤克里里算是入门级的乐器,菲芮大学刚入学的时候因为三分钟热度学过一段时间,已经上手了不少旋律简单明快的曲子,虽然好久没弹有些生疏,但是对于没什么其他专长的她来说,会弹尤克里里和唱歌称霸学校附近KTV算得上是她难得拿得出手说一说的事情。不过基本上,加上这个,她也一样隐没在人海。 “你会弹尤克里里?”卖艺人不无惊讶地问,好像看上去如此贫困的孩子会弹尤克里里是种很稀奇的事情,毕竟这一块区域的孩子每天想的都是怎么补贴家用填饱肚子,哪里有功夫学什么乐器。 “是的,去世的父亲曾经教过我一些。”菲芮点点头,答道。 卖艺人并没有多问,只是略带微笑地打量了菲芮半晌,最后拿起尤克里里递给菲芮,说道:“弹一下我听听。” 菲芮接过尤克里里,拨弄了一下琴弦,发现它并不会如它外表看起来那样有失水准。不过她也不需要多有水准的乐器就是了。只是,这把琴的水准远比菲芮想的高出很多。 深吸了一口气,菲芮的脑海里浮现出一首歌,一首让她现在很想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