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左右看了看,只有他们这一行人在大眼瞪小眼,这下一个,莫不会就是她吧! 身下一震,是抬担架的壮汉们动作了起来,高歌扫了一眼对面壮汉的脸,那壮汉是前几日抬过他师叔的,所以知道高歌是女儿身,此刻正万分同情地看着她。 高歌心里不由慌了,她就像一个正在被推入手术室等待开膛破肚的病人,而且还不给打麻药。 对了,麻药! 高歌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茬,她所在的这个时代,不知麻药有没有问世,如果没有。。。她这开胸大手术。。。 为了缓解自己的术前紧张,高歌开始默背麻沸散的配方,麻沸散是众所周知的世界上最早的麻醉药,是神医华佗的发明,但世人只知麻沸散的配方和华佗的所有著作一样均已失传,却不知这世上有种门路叫作有钱能使磨推鬼。 高歌前一世有一中医世家的朋友,喜欢收藏古代医书典籍,高歌又是一事业成功的仗义多金女,最主要是因为朋友愿意将藏书供给高歌名下的出版社去整理出版,所以高歌为了朋友的嗜好提供了不少资金支持,两人都喜闻乐见能淘到新的收藏,其中有一件藏品,就是传说中的华佗的麻沸散配方。 据持有者说这配方是他家家传之物,其祖上是曹操手底下负责看管牢房的,那牢房就曾关押过前来给曹操治疗头疼病的华佗,当然其中真伪已不可考,如果他祖上真能与三国人物挂上钩,那他是怎么家道中落到变卖传家宝不说还生的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但那配方经高歌的朋友研究一阵后称,可信度有八|九成,这就说明那方子是有效的,二人虽然没有把方子整理出版,只作为私藏,但曾经见过那方子的高歌,已将此方深深刻入脑海里了。 高歌不是那种智商高至一百八的天才,她的成功七分靠打拼两分靠机遇,还有一分则离不开她的天赋异禀——过目不忘。 也不知她的脑回路是长成怎样的,能将进入的东西卡在其中,在有需要的时候再翻捡出来。 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倒不是说看了一遍的东西她就能倒背如流,比如一篇文章,看过之后她一般都能记住大意,而且很久很久都不会忘记,具体多久高歌也说不上来,因为她从记事以来,就没有忘记过什么事情。 如果让她把看过一遍的文章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也不是不能,只是要耗费一番心力,且对身体的损伤极大,所以她一般在需要时只需将大意记忆出来即可。 就像现在这样,她一边回忆自己看过的那个方子,一边想着各种草药的形状与用途,一点点的,也将方子的十余味药都记全了。 “你倒是安静,没像那些男人似的杀猪般猛嚎。”他师叔凉飕飕的声音传入高歌耳中。 被打了岔,高歌的目光自动自觉地搜寻到声源,只见一个男人坐在窗前,逆光之中,高歌看不清男人的脸,但不看也知道,那人就是少年他师叔。 与初见时不同,他今天是稳稳地坐在那里。 阳光暖融融地透过窗子照了进来,驱散了不少高歌心头萦绕的阴霾。 她略弯了弯眉眼,礼貌性地微笑着看向那方只看得清轮廓的人影,“大概因为他们都怕极了你。”她的声音清脆如溅珠落玉,有蜜音却不过于甜腻。 “这么说,你倒是不怕我咯?”男人的声音稍缓了冷意,且不自觉地带上了三分调侃。 高歌想了想,叹息一声,“怕,怎么能不怕呢,只是他们怕你救他们不死,而我却怕你见死不救。” 救与不救,到现在这刘供奉也没给她个准话,今天确实是叫她来了,可也有可能是像上次一样,单单是为了瞅上两眼。 这对腹黑师叔侄!救人都救得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激来。 他师叔沉默了片刻,似是救与不救对他来说也是个难题,最终,他偏了头,挡住了直刺入高歌眼中的阳光,高歌才得以看见他的脸庞。 只是那一刹那,他的神情,给人的感觉就像那十里亭外开败的梅花,傲骨不惧凛冬,生命中却从无盛夏,宿命即是孤独。 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高歌不由去猜想。 但并没有给她多作思考的机会。 “把她放到床上,你们就可以出去了。” 他师叔终是下了决心,一声令下。 高歌这才注意到这个房间的布置,地方不大,但采光明显比前厅要好,室内光线充足,但摆设极简,只有两样东西,一样是正中央放着的一张竹床,另一样就是他师叔正坐着的一把椅子。 竹床上没有褥子棉被这些物什,就是孤零零的一张单人竹床,仔细看,上面不但有很多暗红色的痕迹,还间杂着少许鲜红,虽然被擦拭过,但高歌一想到那是什么,就对躺在上面有本能的抵触,所以此时她的心声是:好想念医院的白床单啊! 但不管她内心是如何挣扎,她身体的控制权目前暂不属于她自己。 两个壮汉尽职尽责地把担架放到地上,又把她搬到了那张血迹斑斑的竹床上。 由于身体太过紧绷,这一过程中高歌就像个僵硬的木乃伊,倒是没有扯疼她的伤口。 将她放好后,两名壮汉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他师叔这次是对着少年说的,少年一直对高歌亦步亦趋,所以他也跟来了这个屋子。 “我不走!”少年仰着一张正太脸执拗道。 其实高歌也挺希望少年留下的,生死存亡的关头总是希望身边至少有个亲近之人的,但高歌在古代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最亲近的,也就算是眼前这个外表很锦绣内里很恶劣的少年郎了。 “不走也行,你来给她拔桩吧,”他师叔一副乐得轻松的样子,还扬声朝屋外唤了一句,“来人,抬我出去!” 这一唤,把高歌和少年的脸都吓得白了白。 “别别,还是你来吧。”少年赶紧大声服软,意在让外面的人也听见,别真有不长脑子的人闻声赶来,把这尊大神给搬走了。 “这么说,师叔你答应给她治了?”少年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高歌的心里还是挺感激他的。 “本来是不想治的,”他师叔说得勉为其难,“但被刚才那头蠢驴气的,今日特别想见血。” 闻言,高歌与少年不禁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担忧,深深的担忧。 “师叔,”少年最后又看了高歌一眼,终是不忍再看般转过身子,“那你轻点。” 如果可以,高歌真想冲他扬扬拳头,臭小子眼神看起来像是不舍,但那嘴角忍不住的抽动算是什么?合着他们两人是不是在演戏吓唬她啊? 少年终是离开了,屋子里此时只剩下高歌和他师叔。 屋子本就不大,他师叔坐着的位置正对着门,那竹床就横陈在他面前,所以此时,躺在竹床上的高歌也就相当于横躺在他面前。 高歌在心中默念着所有她能背诵下来的经文,只要是能保佑一会儿别让她横尸在他面前就行。 “哎呀!”他师叔忽然怪叫一声。 吓得高歌一哆嗦,“怎么了?”顺口接道。 “刚才忘了让他们把你衣服脱掉了。”他师叔一副犯难的样子。 高歌嘴角抽了抽,原来是这个,但转念又一想,刚才进来的大汉确实是赤膊着进来的,可她是女的啊,而且叫谁来给她脱衣服啊,这里除了她好像全是男人。 高歌虽然不知道他师叔这个样子要怎么给她拔桩,但她没怀疑过他的本事,也许是因为少年的话,也许是因为这个人给她的印象。 但两人目前的难题,却是她身上穿的这层衣服,一套军营里普通士兵的衣服,将两个四肢皆残的人难住了。 “那咱们就换个顺序来。”像是又有了新的主意,他师叔说了一句便开始俯下身子。 高歌只感慨自己命苦,遇上的人都如此个性十足,皆是脑子里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就好像没人真正把她的小命放在心上。 他师叔此时正弯着身子,将头尽可能地往高歌身侧靠,那里有她的左手手臂放在床边上。 直到他师叔的嘴几乎要给高歌的左手手背来个吻手礼了,他才停下动作。 “你很紧张?”他问她,顺便把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手背上。 “有点儿,”高歌谦虚了,感觉到手背上的热气,她何止是有点儿,“这就要开始了吗?你打算怎么治我?” 高歌紧张得话多,这就说明她紧张到了一定境界。 “这么治。”他师叔只回了她三个字,且意味不明。 然后他微微张开嘴,让人头皮发麻的画面就出现了,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蚕就那么蠕动着从他的嘴里缓缓爬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高歌硬生生将一声尖叫卡在了喉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紧接着,那只蚕又顺着高歌的手背继续爬,那感觉麻沙沙的,让人分不清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直到那蚕爬到了高歌的手腕上,高歌浑身一个激灵,特别想一甩手把那虫子给甩下去,但她凭借两世为人练就的强大自制力给忍住了,然后那虫子就像早有预谋般停留在了她手腕上的伤口处。 这伤口被少年照料得已见了起色,每日在少年的监督下,高歌都按时吃药敷药,所以现在四肢上的伤口都已结了血痂,不用再包扎了,她不知这蚕是要干什么。 高歌前世看书多而杂,且方方面面的都有,眼瞅着从人嘴里爬出一只虫来,还是一只蚕,能让她想到的,就是曾有书中提到的关于南疆或是苗族人擅养蚕蛊的描写。 她不是一个旅行家或是冒险家,所以没有亲眼见过,但对于那样的描写,她却是印象深刻的,她记得养蛊有很多种方法,其中一种是将蛊养在宿主体内,但这宿主需得是有特殊体质的人,不然,一般人接触到蛊的毒性就会全身长满毒疮直至溃烂死亡,死相惨不忍睹。 可瞧着眼下他师叔这模样,不但没长毒疮,脸上连颗青春痘都没有,想必他就是那传说中可以作为蚕蛊宿主的拥有特殊体质的人了。 但当高歌将视线从他师叔脸上转了一圈回到自己手腕上时,她再也忍无可忍,惊叫出声。 因为那白蚕已经将她手腕上的结痂弄破,整个白乎乎的身体正在往那血洞里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