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声啊!!”
——“你敢动他们一根手指,也给我去死!去死!”
死。
那字眼经由自己口中蹦出的瞬间。
林柿恍惚觉得,脑子里似真有某根弦霍地一下挣断,两眼一时间红得恍如滴血。再无暇顾及其他,只由着本能支配行动,反应过来时,双手已下意识、死死卡住身下人脖颈。
而后冷血地收紧。
再收紧。
“为什么?!”
她问。
一字一顿的质问。
“我没做任何对不住你的事!你凭什么伤害我妈咪?你凭什么威胁谢久霖,畜生,我真后悔当年帮你!!”
“当年就应该让你们流落街头……我花我自己的钱帮你们,你就给我这样的回报!这样的回报!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要来找我?”
泪水混着汗水,一滴滴沿着脸颊滑落。
此刻她甚至无暇顾及房间里究竟是怎样惨状,无力思考自己将会面临怎样后果,心底疯狂的叫嚣,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无论为了任何人都好,她要一劳永逸,解决这枚埋在身边的□□。
然而。
理性终于濒临失控的瞬间。
不经意地低头,却见黑暗中近在咫尺的双眼,忽而泛起某种诡异的晶莹颜色。
犹如噙着无数的泪水。
朦胧月色,透过楼道口摇摇欲坠的窗棂。
和逐渐微弱的手电筒灯光一起,映出聂世昌因失氧而呼吸不畅、涨红的脸,同脸上痴痴的笑意——
“姐姐。”
他只剩气声,犹如吊死鬼般,舌尖不受控制伸出,仍轻轻嘶吟:“姐姐,你看……我会,我只有对你,从来不会还手。只有你能让我心甘情愿,向天父‘赎罪’。”
“来,杀我。”
他说着,甚至伸手,轻轻按住她手,“你不杀我,我是神经病来的。法律不会判我死刑,没有人杀得死我,我还会再来找你,不是我,也有别人……只有你自己动手,只有这样,你才能和我——”
和我一样十恶不赦。
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登时头皮发麻,只觉手背上相触的肌肤传来几乎灼痛般恶感,想也不想,反手便挥去一耳光。
“我让你收声!!”
“聂世昌,我说过,不要再扮成昌仔来骗人,用他的语气说话!在我心里,他早就死了,不要再拿精神分裂当借口!不要再利用别人的同情心!你明不明白,你现在,真的让我恶心——”
话音未落。
她还要再扇,眼角余光,却陡然瞥见暗色中银光一闪,“哗啦”声传入耳中的瞬间,她又一次高高扬起的右手,突然被人从身后捉住。
五指紧攥的力气,足够活生生将她拉起。
一股呛鼻的血气直窜进鼻腔。
原本扼住身下人脖颈的手指亦不得不猛地撤离,她被人大力拽开,背抵冰冷墙壁。
不住深呼吸间,仍惊魂未定,傻傻看去,却先听得聂世昌无力且吃痛的低声闷哼不停,面前突然而来的高大身影俯下身去,以膝盖抵住他肩颈。
“噌”的一声。
楼道全黑的灯光重新亮起。
直至这时,从刚才开始、一直从猫眼打量外头光景的邻居复才悄悄探出头来,窃窃私语声、报警声、甚至隐隐听得的警笛声一股脑涌入耳边。
她回过神来,第一眼看到,却不是那白花花颜色、扣住栏杆与聂世昌左手的手铐。
而是地上,一路斑驳的血迹。
“谢久霖……!”
谢久霖。
从他肩膀滴落的血,在深色衬衫上沤出更深痕迹,飞快聚起腰后一滩深色的红。
他却仿佛不知痛,气力未松,只伸手狠狠卡住聂世昌还欲挣扎的右手,继而从胸前衣兜中掏出警员证,亮在对方面前。
“聂世昌,看清楚!”
他厉声呵斥。
身下,聂世昌的脸色亦逐渐变得惨白,眼神里,似平白流露出一股孩童般胆怯的无辜。
可惜并不受用。
“我是现役西九龙重案组高级督察谢久霖,编号IP78356,现怀疑你涉嫌参与一起中国籍男子谋杀案,请你配合警方、回警署接受调查。”
谢久霖冷声道:“你有权保持缄默,但从此刻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
后来发生的一切,林柿早已记不太清楚。
在某种程度上,她唯一记得的,只有那一夜,一切都仿佛多年前的重演。
说不清是感慨抑或恐惧。
在那声厉喝落地的瞬间,后怕的感觉一刹那倾袭而来,浑身的气力,在这一刻终于全泄。
她几乎软倒在地。
再听不清聂世昌愤怒的叫嚷,亦拒绝邻居好心的搀扶,在后续一众警察包围的“盛况”中,仍只蜷缩在角落,靠住唯一能撑起她的墙壁,满脸不可置信般,看向仍不住颤抖的双手。
刚才我做了什么?
她想,我在做什么?原来这就是失去理智的感觉,原来、当时……
【阿柿,你不相信爹地吗?你要相信谁?】
【林柿,让开,这些事和你没有关系。】
【阿柿,到这里来,站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