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许多年,林柿曾被问起过无数次,究竟看中谢久霖哪里?
毕竟在世人眼中,他似乎永远孤横,高傲,目中无人,甚至独断专行。
不近人情到了极点。
哪怕一度因故有所伪装,扮得模样风流,仍然掩盖不住骨子里那份疏离。
而所有这些,按道理,她本应比任何人都了解得更清楚,更有切身体会。
但仅仅如此吗?
彼时的她撑着下巴,懒懒看向窗外。
莫名的,却总会想起这样的午后——关于记忆里遥远的青春,懵懂的十五六岁。
她还没能成长为对任何窘境都能处理得得心应手的大人。
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乌龙和闹剧不知所措,哪怕只是跑累了、口渴了、弄脏了裙子,好像也成为天大的大事,手中的塑料水瓶被捏得变形,发出奇怪的声音。
而后,便让人不由幻想出无数种令尴尬变得更尴尬的处境:譬如,买了M巾可裙子还脏着;在男生宿舍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甚至眼睁睁看着归还给对方的外套上遗落下斑斑血迹……诸如此类种种。
“……天哪。”
她捂住脸,光是想象都忍不住“哀嚎”。
谁让少女的心思总是敏感?
任她再大条,也不想才刚认识不久,就在对方面前留下如此窘迫的印象——
然而事实证明。
那些情况,竟然一个都没有发生。
谢久霖手里提着只黑色购物袋,回来得很快。
她不敢多看,心里也焦急,只想着索性“早死早超生”,竟主动拖过他手,拉着人就往前方那宿舍大楼走。可还没走几步,又被他拽住。
“不去那了。”
“啊?”
林柿愣了下。
本想说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手里还遗着汗津津的紧张痕迹,抬头,却见人眉心冷不丁一蹙,像是略嫌弃的表情,低声吐槽了句:“刚才结账的时候才想起来。十几个男生住一起,估计不好看,也不会好闻。”
估计?
林柿心中疑惑一晃而过。
却也没来得及多想,只顾眼前最着紧的问题:“那我……们去哪?”
“去找个熟人,顺带也借件合适点的衣服。白裙子太显眼了。”
他说着。
不着痕迹松开她手,只转而松松扣住那纤细手腕,“跟我走。”
*
谢久霖定的“新目的地”,实则离那栋只可远观的宿舍大楼并不远。
不过半条街的距离,隔着间超级大卖场,便能瞧见几座同样上了年头、连装潢风格也类似的唐楼,楼下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临时摊位,一辆轮车加数块木板,拼接而成各色流水线,一眼望去,白绿红黄的油漆漆作花色招牌,各类用品一应俱全,倒别有一番生活韵味。
尤其那些琳琅满目小吃摊,个个香气扑鼻:什么牛杂汤、糖水铺、车仔面……凡许慧娴三令五申不许她吃的,这里遍地都是,林柿本来还着急裙子,这会儿却也忍不住左看右瞧,四下张望。
无奈还没看够几分钟。
正对面的一间菜贩摊位后头,却忽的站起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解下口罩,笑着冲这头招手。
“你就是久霖吧?”女人招呼道,“原来已经长这么高了。”
林柿遭这声吓了一跳。
当即循声望去,见那女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一头乌青长发扎作马尾,利落地绑在脑后。
虽打扮朴素,却不掩姿色温婉,看人总带三分笑,兼之颊边两道弯弯梨涡,看起来竟不显年纪,若忽略眼角斑驳细纹,倒还带着几分少女般娇俏。
很显然,这女人便是刚才在路上,谢久霖跟她说起的“熟人阿姨”。
“刚才接到你电话,才知道你真的来了。”
“嗯。”
“这就是你说的小朋友?”
那阿姨说着。
在背后连连擦了好几下手,复才试探着、动作亲昵地拉过她,笑着调侃道:“我怎么看着不像——不是‘小朋友’,是别的朋友吧?”
别、别的什么朋友?
林柿一下瞪大了眼。
刚要拼命摆手否认,旁边却已有人“捷足先登”。
四两拨千斤,将话题平直绕开:“没那回事,”他说,“方姨,你别逗她了。”
“我在这帮你守着,麻烦你带她上去,可以的话,看有没有衣服给她换一下——林柿,这是我舅妈,你喊她方姨就好。”
“啊,好。”
是错觉吗?
难得听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林柿反应过来,忙也指向自己,“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方姨好,我叫林柿,你叫我小柿、柿柿都可以,一样的。”
“好好、乖女,”方姨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又指向身后楼道口,“来,我们先上楼。”
说罢。
扔下谢久霖单独看守那小摊,两人倒很快你一言我一语的混熟,走得远了,哪怕上楼去,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窃窃私语”,从不远处楼道依稀传来——
“所以我说嘛,他们家专出那种臭脾气,连介绍小姑娘都不会。”
“小柿,你说是不是?脾气可硬了,嘴又犟,跟石头一样。”